班珠皱了下眉,看向了林萍,问道:“阿萍,你怎么看?”
林萍笑了笑:“师傅,您都有答案了何必问我呢?”
“嗯?”那边的父子俩疑惑不已,这对师徒是什么意思?
“说说,无妨。”班珠朝林萍笑了笑。
“好吧,师傅,那我可就说了。”林萍转头看向了乌托汗与阿里,面色平静道:“二位,敢问如今是什么天?”
“什么天?”阿里懵了,眼珠一转,不假思索答道:“冬天啊!”
“既是冬天,那么这些牧民该如何生活呢?”林萍继续问道。
阿里托着下巴:“既是冬天,自然住在帐中,牛马应该吃干草……”
林萍笑了笑:“阿里王子,如今天寒地冻,这青海湖四周皆是高山雪岭,冰冷无比。那么这被群山环绕的湖畔,岂不是最适合放牧的地方?”
“是,这个自然……”阿里答道。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说那些人是汉人打扮的呢?汉人放着低矮的平原不待,跑到这里放牧,被你们杀害吗?”林萍终是问了出来。
“这……他们自然是汉人无疑!”阿里争辩道。
林萍脸色一紧:“阿里王子,我不想与你争辩,但我看见你们的骑兵屠杀牧民是事实!他们没有高大的战马,也没有坚固的甲胄,甚至还带着老弱妇孺,可你们全是精壮的骑兵,雪亮的弯刀!”
乌托汗脸色沉了下来:“姑娘,你可不要被那狡诈的汉人给骗了!”
“是吗?大汗,我若是汉人将领,一旦见你们入了这群山环绕的青海湖,我会派兵堵死你们四周的通道,然后居高临下,将你们聚而歼之!”林萍毫不客气道。
“你什么意思?”阿里脸色一变。
林萍继续道:“而大汗与王子,你们此刻却悠然在此湖畔安营,自然是因为没有身后风险。所以,你们刚才说的话,不过是蒙骗我师徒二人罢了,对吗?”
拙劣的谎言被拆穿,父子俩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林萍继续道:“原本清源教横在这边关,作为一个缓冲之地,三方都可以平安无事。可是清源教被朝廷所灭,那么占据此处便成了你们的首要选择。所以你们大冬天来,趁着朝廷关西军后撤之际,率领精兵火速出击,意欲扫清此处的原住民,彻底占据此地,居高临下,窥视中原,对不对?”
乌托汗闻言,忽然笑了,那卷曲起来的胡子如张开的羊角花一般,他咧嘴一笑,居然鼓起了掌:“好厉害,不愧是上师的弟子!”
阿里变了脸色:“莫不成你们想多管闲事?”
班珠还是那平静如水的模样,淡淡开口:“你们若与那中原开战,贫僧自然是难以插手的,可这些无辜之人,实不该被屠杀。”
“老和尚你……”阿里生气了。
“住口!”乌托汗却按住了阿里,怒骂了一句。
乌托汗转过头,看向两人,笑了笑:“是本汗的不是了,上师,您这位徒儿言之有理。但是,如今那中原朝廷,君王昏聩,朝政腐败,奸佞当道,中原百姓生活于水火之中!本汗不才,一统西域已数十年,西域在本汗治下,不说繁荣昌盛吧,但本汗治下的牧民,过得至少比那中原的汉人百姓好吧!”
“好了,大汗的意思,贫僧已明了……敢问大汗是想发兵吗?”班珠直接问道。
“不错!本汗有可靠消息,那中原朝廷内,北镇元帅苏博已经病重,命不久矣!而阴山南面的莫古人已经强大了起来,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本汗打算联合那阴山一带的莫古人,在这个冬天,同时发兵!”乌托汗沉声道。
林萍闻言脸色一变,而班珠却平静无比。
“上师,您并非汉人,但您行走天下,人人敬重。而本汗是何人,您想必也清楚。本汗能坐在汗位之上,必须得为手下的勇士铺开大道前进,所以,您是劝不动本汗的。”乌托汗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朗朗说道。
班珠点头,这个人野心极大他是知道的。在国战面前,哪怕是他这种高手,恐怕也难以插手……而且眼前这位汗王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既然如此,大汗就暂且放过那些羌人,将他们安置到南边的藏区去吧。”班珠选择了退让。
“好!但是本汗有个要求,若上师答应,本汗即刻便放过那些羌人!”乌托汗开口道。
“大汗请讲。”
“本汗打算派阿里出使中原,但本汗听闻中原有个谢天,武功极其可怕。所以本汗想让上师陪着阿里一道前去!”乌托汗将这个要求说了出来。
敏锐的林萍一下就抓住了他话里的破绽:“大汗,你刚才说要联合莫古人在冬天动兵,现在又想着派阿里王子出使,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呵呵,哪里矛盾?”乌托汗看向了林萍。
林萍道:“这个冬天,已经不到两个月了,阿里王子若是出使,来回折腾,恐怕两个月都打不住。您派他过去出使不过是刺探而已,这刺探回来都已经春天了,还如何动兵呢?”
“啪啪啪!”乌托汗再次鼓掌,赞许道:“真是聪明啊!”
“大汗难道是想将我师徒二人当棋子吗?”林萍质问道。
乌托汗笑了起来,连连摆手:“怎么会呢?”
林萍道:“我看大汗的想法,是想等那北镇元帅苏博死后再动兵吧?派阿里王子出使不过是麻痹之举,对吗?”
乌托汗脸色瞬间就冷了,这个小姑娘,太聪明了。
但是乌托汗也不是无能之辈,只见他开口道:“小姑娘,那慕容幽兰,是你结义的姐妹吧?”
林萍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呵呵……本汗自然有本汗的门道,不仅如此,本汗还知道她如今在何处!”乌托汗嘴角一扬。
“在哪?”林萍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跟她妹妹慕容青芷被谢天的人一路追杀,往东去了!逃入了府州境内后,便不见了,想是已经被谢天给抓了吧!”阿里笑了出来。
对于有把柄的人,当权者最好拿捏不过了,显然,这对父子深谙其道。
林萍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忽然,一只枯槁般的手臂轻轻摁住了她的肩膀:“阿萍,不要急,他们刚才还骗你呢。”
班珠这一提点,林萍幡然醒悟过来了。
关心则乱,自己差点被人带进去了。
班珠开口道:“我这徒儿修的是红尘道,关心的是民间之事。若有冲撞大汗之处,贫僧在此向大汗与王子道歉。”
班珠双手合十,做了一礼。乌托汗连忙还礼:“上师言重了,本汗有野心是真,但惧怕更是真。”
阿里道:“若是中原强盛了,这西域恐怕就要被他们火炮开道,铁骑横扫了,我等也是未雨绸缪啊!”
林萍已经有些不想听了,这些人,太虚伪了。
“好,贫僧答应大汗,随王子殿下出使中原。但在此期间,还望大汗不要擅动兵戈!”班珠双手合十道。
“好,本汗有上师相助,何其有幸,来人,摆宴!”乌托汗起身大喊道。
很快,帐外的军士们将早就备好的素斋吃食,热茶酥饼一一端了进来,在班珠与林萍面前摆了一大桌子。
看着那一桌子的美食,林萍却毫无胃口,师傅为什么要答应呢?还有,这父子俩就不怕他们将二人的野心告诉苏博他们吗?
乌托汗端起斟满美酒的银盏,举杯道:“来,上师,本汗敬您一杯!”
班珠也举起一盏热茶,与他呼应,而林萍却没起身,仍然在想着刚才的事,咀嚼着这父子俩刚才的那些话。
一顿饭林萍吃的是索然无味,饭后,她仍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班珠喊她,她才反应过来,班珠朝她笑笑:“阿萍,来,为师为你解惑。”
林萍心头一震,立马跟班珠起身,朝着帐外而去。两人走到湖边,说起了话来。
“阿萍,这真真假假的话,你可分得清?”班珠问道。
林萍摇头:“师傅,我还是太稚嫩了,还是有些不明白。”
班珠望着那结冰的青海湖,淡淡道:“空旷的雪谷,宁静的湖泊,这些东西能让人心旷神怡,有助于你修身。”
“是。”
“今天,师傅便告诉你,人性的阴狠,世态的炎凉,这些让人痛恨作呕的东西,才有助你养性!”班珠加重了语气。
林萍闻言,大眼睛睁大了一圈。
“修身养性,二者往往不可兼得,然二者皆能得者,方能走上无上大道!你明白了吗?”班珠教诲道。
“是,我明白了。”
“说说。”
林萍呼出一口热气,镇定道:“他们的野心是真,出使也是真,要动兵也是真!”
“那我们呢?”班珠继续问道。
“我们修行是真,怜悯黎民是真,要为天下苍生造福也是真!”
“说得好!”班珠赞了一句。
“师傅,我们随他们入京,一路上,就一定能找到化解这场战争的方法,对不对?”林萍问道。
“对!事在人为!”
林萍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雪莲绽放一般:“师傅,那我们,就往东走!”
“对,往东走!”
师徒两相视一笑,林萍又悟了许多。
而数千里之外,大江之上,立于船头的董昭,不动如山,镇定无比。
“师叔,我们是要走水路入京吗?”邵春从船棚里走出来问道。
“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董昭答道。
“去哪里?”邵春问道。
董昭拿起身边的长英剑,一把拔出,看着上边的“长英”二字,淡淡道:“去见一个人,有一件事,该了结了。”
“谁?”邵春接着问道。
董昭将长英剑插回剑鞘,喃喃道:“你不用知道,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邵春没了声音,对于眼前这位董师叔,他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董昭放下剑,忽然伸手摸向了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那块玉佩上镌刻着一个“郭”字,正是当初他从郭长峰的遗体上找到的。
这块玉佩,那个人一定会认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