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水关，苏博大营内。</P>
换回一身女装的慕容幽兰正在给白梨上药，白梨露出光洁的后背，趴在榻上，慕容幽兰拿出湿毛巾，仔细给她擦去伤口处的血渍跟残留的药粉，擦干净后，倒上新的金疮药，然后用纱布将伤口包扎。</P>
趴在榻上的白梨开口道：“慕容姑娘，你一定要嫁我家昭哥吗？”</P>
慕容幽兰却反问道：“不行吗？”</P>
白梨闻言蹙眉道：“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们就见过两面，你就要嫁？”</P>
慕容幽兰轻笑一声：“有些人，见一面便知道是自己想要的人，何况我们都见了两面了，这就是缘分啊……”</P>
“可你并不了解昭哥。”</P>
“是吗？可你了解啊，你这样的美人都甘愿为他挡箭，可见他是有可取之处的，对吧？”慕容幽兰柔声道。</P>
“不是……天底下那么多男人，我家昭哥又不是长得最好，武功最高的那个，你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白梨试图转头去看慕容幽兰。</P>
慕容幽兰悠悠道：“可他是最有担当的那个……”</P>
白梨转到一半的头停住了，一时间无法反驳，董昭是个老实人，是个实心的，她太清楚了，但董昭不懂得怎么去拒绝别人，能承担的他都会承担，所以，白梨最怕别的女人看上她家男人了。</P>
两女正说间，忽闻帐外一阵喧嚣，慕容幽兰头一转，便径自出了帐，去看发生了什么事。</P>
帐外，大队人马一脸疲惫的回来了，是刚打仗回来的，不少人都带了伤。董昭也在人群中间，他脱下兜鍪，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就欲进白梨的帐篷内见自家娘子。</P>
慕容幽兰一把拦住他，说道：“你这个样子去见她，她不担心吗？”</P>
“嗯？我这样子怎么了？”董昭问道。</P>
慕容幽兰拿出湿毛巾，准备擦拭董昭脸上的血迹，董昭忙抢过毛巾，说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慕容姑娘。”</P>
慕容幽兰悠悠道：“你自己来？这里又没有镜子，你怎么看得到自己的脸呢？你脸上带着血去看白梨，白梨会不会担心呢？”</P>
董昭看着慕容幽兰，忽然转身，拿着湿毛巾对身后的魏志道：“魏兄，你帮我擦下脸，擦干净一点！”</P>
魏志听得董昭声音，连忙跑了过来，再看着董昭身边的慕容幽兰，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拿起毛巾就给董昭擦，慕容幽兰则抱着膀子在一旁，也不气也不恼，一双眼有些失神。</P>
董昭擦完后，对慕容幽兰道：“慕容姑娘，多谢了。”董昭跟她擦身而过，进了白梨的帐篷，他没有去看慕容幽兰的眼睛。</P>
“娘子，好些了没。”董昭关切道。</P>
“昭哥，扶我坐起来。”</P>
董昭扶着白梨坐起，白梨这才打量着董昭的脸，看着他那原本俊秀的脸好像黑了一些，也瘦了些，而且一脸胡渣也长了出来，嘴唇上布满了干裂的纹路。</P>
白梨不由双手捧起董昭的脸，说道：“昭哥，万一哪天我失去了你，我该怎么办？”</P>
“你不会失去我的。”董昭攥住了她的手。</P>
“我承认我是个心眼小的女人，可幸运的是，我是第一个嫁给你的女人，你以后不要辜负我，好不好？”白梨有些哽咽。</P>
董昭道：“你难道不了解我？我怎么会辜负你呢？”</P>
“嗯……你，你最多就娶了林萍，江月溪，慕容幽兰，你以后娶了这三个，就不要再娶了好不好？”白梨认真的说道。</P>
“啊？”董昭惊愕的看着白梨，“你都胡说些什么啊？什么娶这个娶那个的？”然后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别乱想好吗？”</P>
“我……”</P>
“你躺好休息就行，别胡思乱想，养好身子，仗打完我们会回南岩的，好吗？”董昭笑道。</P>
“好……”白梨答应下来，董昭扶着她，让她侧身躺好，然后给她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转身就出了营帐。</P>
出了帐，见慕容幽兰正在帐外，他也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就欲离开，慕容幽兰却开口道：“董昭，你又受伤了对吧？而且，你还没告诉白梨，是吗？”</P>
董昭回头，说道：“这些伤不碍事，打仗受伤，不是常事么？”</P>
慕容幽兰道：“可你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不仅如此，你的身体又染上了风寒，你以为你能这样一直撑下去么？”</P>
董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咳嗽完后，他一擦嘴角，抹掉一丝血迹，这才沙哑道：“这些天来，打仗死了多少人，我还活着，老天都算待我不薄了……我们这些男的不去拼命，难道让你们这些女人上战场吗？”</P>
慕容幽兰闻言一时蹙起秀眉，语气变轻，说道：“那你也不该这么拼啊？你若倒下了，白梨怎么办呢？”</P>
董昭沙哑道：“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谁家没有妻子儿女，没有兄弟姐妹，但我们能退缩吗？这帮凶狠的鞑子，若不能将他们杀死在边关，遭殃的便是我们身后的千万黎民，届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P>
“这便是你们汉人的经世之言吗？”慕容幽兰闻言一挑眉。</P>
“我看的书少，不懂什么经世之言，但我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就跟我师姐一样！”董昭说完长长吐了口白气，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调息了，再无半句言语。</P>
慕容幽兰闻言，撇过头，看着天空，雪，又开始无声的下了起来……</P>
中军大帐之内，苏博脸色凝重，盯着破虏口的地势沙盘，额头皱纹紧紧叠了起来。</P>
“苏帅，我们不能这样强攻了，破虏口地势险要，远非干水关可比，且北风强劲，这三日以来，我们强攻的伤亡太大了……”郑桂如是说道。</P>
“是啊，度然大师那般高人，攀上那口子都被朵思颜一掌给逼了下来，又被垛口上的鞑靼人万箭齐发，不得不退，我们的士卒，只能拿人命填，那垛口又太高，我们的炮又打不准……”</P>
苏博沉默不语，这时，有人来报，说顾家兄弟伤好的差不多，已经从古宁关过来了。苏博一抬眉，说道：“请进来。”</P>
顾家兄弟进了大帐，居然泣不成声，苏博问起缘由，顾章和道：“苏帅，张将军因伤势过重，没能救回来，他三日前，殉职了……”</P>
顾章和口中的张将军是保安军指挥使张珩，黄羊谷之战中了南里仆一箭，因此倒下，不曾想，他居然没能救回来……</P>
苏博的脸冷了下来，他来不及伤心，死死盯着那沙盘，盯着那天险一般的破虏口，沉默不语……</P>
而更坏的消息还在后边，有信使前来，告知了程欢被昝敏围困在镇戎堡的事，更让苏博大惊失色，居然连程欢都被算计了吗？这个昝敏，这头老狼，当真是厉害……</P>
帅帐内一时落针可闻。</P>
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之时，董昭进帐了，苏博连忙问道：“董昭，你有什么好法子没？”</P>
董昭道：“好法子谈不上，我刚从外边来，看见我们军中的水缸，结冰了，而且水缸里的长柄木勺，居然被冰冻住了，拔都拔不出来，我就想到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P>
“快说来。”苏博振奋不已。</P>
董昭指向沙盘上一处，那是破虏口的西侧，是一面绝壁。他开口道：“我们用床弩，射出巨箭，箭杆箭头上淋上水，只要这些大箭插进绝壁，过上一夜，箭杆结冰，与山体相连，就成了横梯，我们选些武功高的人士，以轻功攀上，夺下隘口，再悬下绳索，派勇士们爬上去，便有胜算！”</P>
“好啊……终于有法子了，年轻人有点本事啊……”郑桂道。</P>
“但是……”董昭欲言又止。</P>
“但是什么？”</P>
“但是，正面，东面，都要发起猛攻，来麻痹鞑靼人，这样一来我们在西面才会成功攀上去……而猛攻，恐怕又要死很多人……”董昭说道。</P>
“法子可行吗？”苏博有些疑问。</P>
董昭道：“如今天气极冷，滴水成冰，苏帅可找一架床弩对着一处崖壁试试，若见效，便此计可行！”</P>
“好！”苏博点了点头。</P>
很快，在苏博的命令下，一架床弩被搬了出来，军士们在巨箭之上淋上水，朝着百步外的一处高壁急速射去！</P>
“笃！”</P>
巨箭射入高壁之上，稳稳插在那里，入内竟然长达一尺深！这军中床弩，威力居然如此可怕！</P>
半个时辰后，众人亲自去查看，发现那箭杆已经结冰，与崖壁连在了一起，拔都拔不出来！</P>
诸将一时都看向了苏博，苏博当即下令道：“就照董昭说的办！先在南面，东面吸引鞑靼人的注意力，入夜时分，让床弩到位，往绝壁上射箭！明日，便是决战！”</P>
“是！”</P>
“给士卒们披上双层铠甲，减少伤亡……”苏博低头道。</P>
当天下午，无畏的军士们又发起了一次强攻，一直打到夜幕降临，破虏口南边狭窄的隘口下，血流成河，尸骸相枕，惨烈至极……而被悄悄运到西边山崖下跟山崖对面的床弩，终于成功到位，十数架八角重型床弩朝那绝壁之上发射了数百支巨箭，将那面绝壁射成了刺猬一般，虽然大多都是斜着的，但若是一结冰，与山体连为一体，或许真的能当梯子用。</P>
彤云密布的天空下，董昭坐在篝火边上，雪花无声落在他身上，他叹息一声，忽然，一个俏丽的身影凑了过来，一股兰花香味也被他吸入肺腑。</P>
慕容幽兰道：“明天，你还要上阵吗？”</P>
董昭道：“上啊。”</P>
慕容幽兰蹙眉：“你就这么不怕死么？”</P>
董昭轻笑一声：“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惧死乎？”</P>
“那我跟你一起去！”</P>
董昭转头：“慕容姑娘，你千里迢迢来这北境，过这种刀尖舔血，风餐露宿的日子，何苦来哉？”</P>
慕容幽兰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P>
董昭笑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江湖野人，你这又是何苦？况且我已有妻室，还望姑娘莫要错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