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跪在地上，说道：“求公子帮我一帮，奴家身无分文，没办法埋葬双亲。”</P>
董昭无奈：“带路吧。”</P>
女子起身带路，走到一处草砖屋前，回头望了董昭一眼，然后走了进去，董昭跟进去，只见那房内到处是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一个少年，三个人都死在屋内，死状极惨。</P>
女子见到尸体又开始哭，董昭俯身，将尸体托起，一具具摆好，拿上草席盖住，可是没有棺材，他也不知道怎么办。</P>
此时，有幸存的村民开始出门救火，有逃出去的又跑回来，外边哭喊声一片，好不凄惨。</P>
大晚上，董昭牵回自己的马，拴到草砖屋前，然后在院子里生了堆火，准备就此过夜。那女子蹲在篝火前，双目无神，眼里还是泪光闪闪，他偶尔看一眼正闭目打坐的董昭，若有所思。</P>
“公子，公子！”那女子忽然喊道。</P>
董昭睁眼，问道：“姑娘何事？”</P>
女子道：“公子从何处来？”</P>
董昭道：“从京城来。”</P>
“往何处去？”</P>
董昭略一思忖，说道：“往南去。”</P>
女子道：“能否带上奴家？”</P>
董昭吃惊道：“我一个走江湖的，居无定所，你跟着我作甚？在这附近找个人嫁了，何苦背井离乡呢？”</P>
女子道：“奴家，双亲跟弟弟都没了，纵使嫁出去，亦是受夫家欺负的命，我看公子为人正直，是个好心肠的，又对奴家有救命之恩，奴家还是跟着公子好，哪怕鞍前马后，端茶倒水。”</P>
董昭犹豫道：“这……”</P>
女子眼中泪光闪闪，说道：“莫非公子嫌弃奴家？”</P>
“不不不。”董昭连连摆手，“只是在下身负血海深仇，保不齐哪天就要身死江湖，跟着我漂泊只怕难有善终。”</P>
女子道：“公子的仇便是奴家的仇，公子若死在江湖，奴家亦陪你去死便是。”</P>
董昭心头一震，好一个烈女子！</P>
董昭道：“敢问姑娘芳名？”</P>
女子道：“奴家姓白名颜。”</P>
“黑白的白，颜色的颜？”</P>
白颜道：“对。”</P>
董昭道：“你……当真跟我走？”</P>
白颜道：“当真。”</P>
董昭抬头望天，心有所思。</P>
翌日，董昭出钱买了棺材，给她家人下葬，白颜祭拜后，便拿着包袱随董昭上了路。</P>
白天董昭再看白颜时，才发现她长得也很高，就比他矮一点点，而且这女孩天生丽质，皮肤白的不像话，眉毛弯弯，又细又黑，眸子闪动，又黑又亮，随便瞟来一眼都让一般男子心动不已，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身段更是好的没法说，怎一个风姿绰约了得。虽然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头上就插了根木簪，但怎么也盖不住那盛世美颜。</P>
董昭问她多大，白颜说二十，之前嫁过人，后克死了夫婿，被赶回来了，所以住家里。</P>
两个人一匹马，董昭牵着马没骑，白颜就背着包袱跟在他后边，一句话都不说。</P>
走了几十里地，眼看又近黄昏，白颜有些饿，捂着肚子，但肚子还是不自觉的叫了出来，董昭翻着包袱，找出干粮，分过去，白颜接过，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P>
“吃吧，没事。”</P>
白颜道：“这附近可有城镇？我想洗澡……”</P>
董昭望着远处的原野，放眼望去，只有几间错落的农家，便道：“我们过去借宿一宿吧，给些钱，应该够你洗个澡了。”</P>
敲开一家农户的门，开门的是个老汉，后边跟着个老妪，董昭客客气气的说明来由，然后塞给老汉一块碎银，老汉便给她们扫出一间偏房，老妪便去做饭。</P>
傍晚，四个人坐在院子里，简易餐桌上，只有咸菜，馍馍，一盘野菜跟一盘萝卜，以及一盘煎蛋。白颜吃了口野菜，皱了下眉，董昭却道：“老人家能拿出这些吃食，已经很不容易了。”</P>
老汉道：“年景不好啊，去年说是江北受灾，可河北又能好到哪里去啊，就这野菜，其实这东西只是没毒而已，又苦又涩，一点都不好吃，可刚长出来，地里多的是人抢着挖呢。”</P>
董昭没做声，把鸡蛋一分为三，两份夹到两个老人碗里，一份夹到白颜碗里。</P>
老妪连忙道：“小伙，这使不得。”</P>
董昭道：“使得，使得。”</P>
白颜默不作声把碗里的鸡蛋分为两份，夹了一份给董昭，老汉见了笑道：“你们小夫妻如此情深，真是好啊。”</P>
白颜红着脸没说话，董昭也不知道怎么接，只是笑了笑。期间老汉又问了些别的，董昭一一作答，白颜仍是不作声。</P>
饭后，董昭去喂马，白颜便去厨房烧水，老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白颜聊着天，白颜只是偶尔回一句，像极了害羞的小媳妇。</P>
烧好水，白颜如愿以偿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出来，她看见董昭在院子边上望着月亮。</P>
白颜开口道：“公子，是想家了吗？”</P>
董昭回头道：“有点。”</P>
白颜道：“公子家在京城吧？”</P>
董昭道：“是。”</P>
白颜蹙眉：“公子是不想和奴家说话吗？”</P>
董昭道：“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叫董昭，比你大点，姑娘以后可以叫我昭哥。”</P>
“哦。”白颜只是回了一个字，然后拿起搓衣板跟木盆，在月光下洗着衣服。</P>
董昭道：“你呢，也不用自称奴家，你要喊自己为我。”</P>
白颜抬头道：“我？”</P>
董昭点头。</P>
白颜道：“我……我一个乡下女子，这样自称好不习惯的……”</P>
这时，老汉提了一个灯笼出来，说道：“姑娘啊，大晚上洗衣服看不清吧，来，给个灯你。”</P>
董昭道谢，手提灯笼，站在白颜身边。</P>
白颜局促道：“我……我看的清的，你……昭哥进屋休息吧。”</P>
董昭放下灯笼，说道：“你先用。”然后他就去找老汉了。</P>
董昭冲完个凉水澡，换下衣裳，随便搓了几下，便晾在了院边的篱笆上，看了一眼月亮，便进了屋。屋内只有一张榻，一床被子，白颜正坐在床上，看他进来，有些手足无措。</P>
“公……昭哥。”</P>
董昭看了一眼，便说道：“你睡床，我到屋外打坐。”说完便要往外走，白颜却在此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道：“我愿意……跟你睡……”</P>
董昭心一跳，听着白颜不像是开玩笑，而且白颜本身并不差，但他总归经历少，没那个胆子，当下便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先睡吧。”说罢挣脱胳膊就出了房门。</P>
董昭站在院里，心砰砰跳，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便开始盘坐练气，而后听得屋内传来抽泣之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呢。</P>
好不容易过了一夜，一大早，老汉就端上糊糊粥来，给二人当早餐，董昭连声道谢，硬着头皮吃完，白颜也是皱着眉吃完。</P>
饭毕，董昭向老汉问道：“老伯，往洛阳怎么走？”</P>
老汉道：“小伙你要去洛阳啊？”</P>
“正是。”</P>
老汉道：“那挺远，你得往西南走，几百里路到邯郸，然后过河往西，至于要走多久，老汉也没走过。”</P>
董昭道了声谢，便收拾东西告辞。白颜收拾好衣物，踌躇一会，也跟在他背后。走了半日，也没见白颜做声，董昭牵着马，回头问道：“白姑娘，怎么了？”</P>
白颜睁着杏眼，盯着董昭，说道：“昭哥，我长得不好看吗？”</P>
董昭道：“好看啊。”</P>
白颜确实很美，比起小兰还美上三分。</P>
白颜抿着嘴道：“你骗我，你就是嫌弃我！”</P>
董昭慌道：“我何曾嫌弃你了？”</P>
白颜哭出声道：“你昨晚就是嫌弃我！我知道，你嫌弃我嫁过人，可我那夫君，是个痨病，他跟我过了三年就死了，我跟他根本就没那个过！”</P>
董昭更慌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他挠着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P>
白颜大声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梨花带雨，董昭手足无措，也蹲下来，解释道：“白姑娘，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我也没经历过那事，我从小是在道观长大的，我我……”</P>
白颜哭的更大声了，董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P>
恰巧此时，一个声音传来：“哎呀呀，小伙子哟，你咋把人家姑娘给弄哭了哦。”</P>
董昭循着声望去，只见一个邋遢老头，嘴里叼根草，手上拿着个酒葫芦，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是那日在客栈遇到的那老头。</P>
那老头走来，撇着一张歪嘴，绕到白颜身前，蹲下看了看，白颜别过头去没理他。</P>
老头笑道：“啧啧，才一天，你小子就搭上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我辈楷模啊，哈哈哈哈。”说完他拍了拍董昭肩膀，却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P>
董昭道：“前辈，你误会了。”</P>
老头笑笑：“误会啥啊，多好的姑娘啊，你不要啊？不要就送我。”</P>
董昭忙道：“那怎么使得，她是人，又不是什么物件银钱，怎么能送呢？”</P>
老头眉飞色舞道：“小子你不懂啊，她这样貌美的姑娘，啧啧，身材还那么匀称，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卖到青楼去，可是一大笔银子啊……”</P>
董昭怒了，说道：“看你年长，我还叫你一声前辈，谁想你竟是这种人，休要再言！”</P>
老头也不恼，还是歪着嘴笑了笑，伸出手指抠着鼻孔，说道：“好一个正人君子，以后有你苦头吃咯。”</P>
董昭瞪了他一眼，伸手扶起白颜，替她擦掉眼泪，说道：“莫要想太多，日子该怎么过便怎么过。”</P>
白颜只是点点头，两个人牵着马上路，老头跟在后边说道：“有马不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P>
董昭回头啐了一句：“关你屁事！”</P>
那老头哈哈大笑，忽然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马背上，董昭大惊，那老头手指一弹，董昭手臂吃痛，惊呼一声，松开缰绳，那老头顺势一夹马肚子，小黑便飞快的奔跑起来。</P>
转瞬之间，老头就抢了马骑着跑了，董昭在后边追赶着大骂不止，而回应他的只有老头的哈哈大笑。</P>
就这样，马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