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是要谋逆吗？</P>
“程大人，早在去年江宁的时候，我便说过‘世清则侠隐，世浊则侠行’，你还记得吧？”董昭盯着程欢问道。</P>
程欢沉下了脸来。</P>
“当今之世，到底是清是浊，应该用不着我一个草民来讲，程大人见多识广，应该再清楚不过！”董昭掷地有声道。</P>
程欢脸色变了变，看向了伊宁。</P>
“好诗。”伊宁居然赞了一句。</P>
“我与师姐二人，无愧于天地，也无愧于人！江南水患之时，我师姐当剑赈灾；北境烽火之际，我俩身先士卒，陷阵破敌，此天下皆知！而我们不求封官授职，只求安度余生。但父母之仇，师门之恨，身而为人，不得不报！不管仇人是皇亲国戚也好，高官显贵也罢，纵使拼尽全力，也该将其诛杀以谢父母生养之恩，程大人，你说，是也不是？”</P>
董昭再次质问道。</P>
程欢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了下来，他开始冷静思考，没再去看董昭跟伊宁了。</P>
空气在此刻似乎静止了，桌上的茶水也渐渐没了热气，四个人坐在那堂上，谁都一言不发，宛若四尊石雕。</P>
不多时，白梨带着三个女孩子进来了，三个女孩子手里搬着很多东西，而走在前边的白梨一进来，便看见了这四个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到了程欢，她一惊，停下了脚步。</P>
恰好，程欢闻声也抬头，看到了白梨。</P>
“督……程大人！”白梨结结巴巴道。</P>
“过得好吗？”程欢挤出一丝笑意。</P>
“好……大人你稍坐，我……我去做饭了！”白梨惊慌失措，带着三个女孩子绕路从走廊上走了。</P>
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远去，程欢叹了口气，抬起头，对董昭道：“她跟着你，跟对了人，她从小成了孤儿，被外庭收养，练成杀手，她如梨花一般漂亮，可是我没有看见过她笑过几次。”</P>
董昭听完愣了愣神。</P>
“她刚刚在门口，是满面笑容，我看的出来，她过的很开心。”程欢淡淡道。</P>
“难得。”伊宁带着肯定的眼神看了程欢一眼。</P>
“你们是对的，错了的也许是这个世道吧……”程欢叹了口气。</P>
“程大人……”</P>
“邵春，把那折子给他们看！”程欢唤道。</P>
邵春很快从怀里掏出三封信，这是华卿，曹豻，秦异三人的折子，是被程欢改过的，没想到他弄出了几份，将其中一份以信纸的形式带了过来。</P>
伊宁从邵春手中接过那信纸，丹凤眼一看，看完之后往桌上一放，蹙起了眉头。董昭好奇，也拿起来看，看完也脸色不太好。</P>
“该写的要写上去，十句话里有九句真话，圣上便不会怀疑剩下的那句话假不假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程欢这么讲道。</P>
伊宁没说话，又看向了那纸上的字，其中一句话异常刺眼，只见上边写道：外庭副都督汤铣，即唐桡者，死于董昭刀下！董昭重伤濒死，且武功全废，本该捉拿归案，但为其师姐所阻，伊宁承诺，董昭不再出江湖，青锋门也不会与朝廷为敌。然虽有其诺，臣下不敢擅作主张，已派人寻找二人住处，请圣上裁断！</P>
这句话将两人推到了风口之上，谁也不会知道皇帝会如何裁断……</P>
“我没承诺。”伊宁淡淡道。</P>
“晚了，这三份奏折已经北上了，此刻，恐怕圣上已经看过了。”程欢冷冷道。</P>
两人被程欢狠狠将了一军。</P>
“什么？”董昭拍案而起，“我以后不能出江湖，怎么可能？”</P>
“你在这过你神仙般的日子不好吗？还去要江湖上打打杀杀做什么？”程欢反问道。</P>
“我若执意要在江湖上走呢？”董昭问道。</P>
“那便是欺君！你们青锋门所有人都会被通缉，被朝廷追杀，你这刚建好的宅子会化为火海，你的家人一个都不能幸免！”程欢厉声道。</P>
“你……”董昭彻底被程欢堵住了口，程欢的老辣让他措手不及。</P>
凡事都有代价，对谁都一样！这折子上去，皇帝可能会按下，即使不追究两人，只怕心里也会生出刺，心怀恨意。如果皇帝追究，那后果可就严重了，那就不是董昭能不能行走江湖的问题，而是该逃往何处避难的问题了。</P>
“别吓他了。”伊宁淡定转过头，“你有对策。”</P>
程欢那严厉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丝微笑，他点点头：“倒是没看错你，你果然比你师弟聪明的多。”</P>
“对策？”董昭还是太嫩了，没明白这两人说什么。</P>
“师叔，这三封折子是华大人他们的，督主到时候还有一封折子要上陈的呢，那一份才是鼎定大事的！”邵春解释道。</P>
董昭恍然大悟，看向了程欢，可程欢却看向了伊宁。</P>
“华卿之前不是捣毁了一座东华庙，抓了几个东华会的假道士吗，我们只要把东华会的恶名栽到唐桡身上，让几个东华会的人呈上一份供状，坐实唐桡暗通东华会的阴谋，这样一来……”</P>
“这样一来，圣上见了便会改变主意，唐桡一旦成为私通东华会的贼子，他做的一切都可以说得过去，而江湖义士们与朝廷联手诛杀此贼，也是合情合理，圣上的气便会消散，对师傅师叔的态度才会转变！”邵春答道。</P>
“先浊后清……厉害。”伊宁不由看了程欢一眼。</P>
“何谓先浊后清？”董昭问道。</P>
邵春笑了笑：“师叔，我们先将与事实相差无几的折子反应上去，引起圣上的愤怒，让圣上将这通火发出来，此为以浊蒙眼。然后再将唐桡东华会奸细的身份坐实，彻底将此事扩大，然后再让圣上看见这份所谓的隐情，这叫以清明心，这便是先浊后清！这样一来，你想圣上会如何想？”</P>
“如此一来，皇帝便会觉得误会了我们，而师姐是有功之人，他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董昭答道。</P>
“看来你也不算笨。”程欢道。</P>
“条件呢？”伊宁问道。</P>
“还是你聪明，条件就是，你跟你的青锋门得跟我一起对付东华会，彻底剿灭他们！你杀了我那么多部下，也该让你们出出力了。”程欢将条件说了出来。</P>
伊宁沉默了，董昭也沉默了。</P>
“你家小妹徐蕙兰，曾经是不是被东华会追杀？你的好伯伯苏博，去年在江上遇袭，是不是差点死在东华会之手？怎么，你不该对付他们吗？”程欢问道。</P>
伊宁撇过头，看着程欢，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P>
邵春松了一口气，而董昭脸色沉了下来，这个程欢，真是会算计，好生可怕……</P>
“啊哈哈哈哈，我们回来啦！”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P>
矮子们回来了！他们一帮人手上提着各种好东西，孙不归提着两条几斤重的大鱼，水得清背着一筐竹笋，全有才抱着一盆萢子，莫问路提着一只野兔，高如山扛着一只麂子，后边还有几个陆陆续续，都拿着好东西，这帮人上午出去打猎游玩了，到这中午时分，带回来一堆的野货。</P>
“哎哟，妈呀，程欢来了！快跑啊！”孙不归看见程欢，慌得将两条大活鱼往地上一丢，转身就跑！</P>
后边的矮子们听到这话，吓得脚都站不稳，东西一丢，转身就往院门外冲……</P>
“跑个屁啊，不就一个程欢吗，真是熊包，老子跟伊宁还在呢，瞧你们那怂样！”高如山破口大骂，终于是拦住了这帮胆小鬼。</P>
两条大活鱼还在堂上地板上蹦跶着，程欢看着那鱼，朝伊宁笑了笑：“听说，你很会做菜，圣上吃了都赞不绝口，是吗？”</P>
“你想吃啊？”伊宁转过头，对上了程欢的双眼。</P>
“想。”</P>
“皇帝他……吃一顿饭……挨一顿骂……你知道吗？”伊宁将一句话分成几段说了出来。</P>
“是吗？我可不怕你骂。”程欢笑了。</P>
“行，我做。”伊宁站起身，弯腰就去捡鱼，邵春抢先一步，抓起两条鱼对伊宁道：“师傅，我给你打下手。”</P>
伊宁点点头，转身便朝厨房走去，走到一半，她忽然回头，丹凤眼朝程欢一凛：“你……挨顿打吧。”</P>
程欢眉头拧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好啊，看你本事了。”</P>
艳阳高照，董家后边烟囱升起了袅袅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