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海军左厢大营内,一位席地而坐的军士抓了块粗布在擦着枪尖;他见自己的都头走远,赶忙向旁边同袍骂了一句:
“狗肏的,按理说昨日就该发饷了;可眼瞅着今日过半,上头半点动静也没有,这算个怎么回事。”
他身旁的军士,刚刚向抽出的横刀上哈了口气,正要用袖口拭一拭刀刃;听得这么一问,先张望了下四周,见别无他人才小声回道:
“我听说,今岁的夏税征地又是十分困难;节帅没钱,如何能怎么发军俸给我们”
这个话刚刚到一半,便被那擦枪的军士打断了,他急地将手中粗布一撕两半,“说破了大天,那也不是理由;往日里就是少了我们一个铜子也不行,更别说现今一文钱都看不见!”
“你们二人,在嘀咕些什么!”都头突然幽灵般地出现在那两位军士身后,把他们惊了一身冷汗;但官长并未追究两位下属动摇军心的言语,一反常态地解释道:
“我听说,军中的饷钱,都被节帅拨给了龙骧军!”
这样的窃窃私语,几乎发生在左厢大营的每个角落;就连随着一虞候入营的杨复敬,都见到了不少。
此番景象令他放缓了脚步,并若有所思;而引路的虞候却突然折返,催促这位远比他大的右厢之主莫要停留、直往中军大帐;杨复敬不以为忤,收回了目光跟了上去。
“把这杀才拖出帐外,斩了!”
杨复敬离帅帐还有近二十步,就远远地听见了秦武兕的怒斥声;那话音尚响在耳畔回荡之际,两个甲士已押着一人出帐。
被押之人远远就瞄到了杨复敬,瞳孔瞬间瞪大,而后赶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短暂的失神;杨复敬心中大骇,面上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不紧不慢地踱入帐内。
他半个身子尚在帐外,一道不善的声音已经扑面而来,“自杨都长归顺节帅以来,你主动到我这营中,还是头一遭罢!”其中“归顺”两个字咬地甚重,摆明就是要揭杨复敬这个降将的短。
杨复敬松了口气,他刚刚见自己派出的细作又死一人,还以为陷害秦彦彰的事情泄露;但见秦武兕这番反应,其心中的一块石头反而落了地;于是反将一军:
“秦军主有时间惦记末将那些陈麻烂谷之事,不妨多想想如何平息军中无饷的怒火。”
“杨复敬,你要讨饷自己去便是,”秦武兕并未再做口舌之争,将佩刀刀鞘往地上一磕,喝了一声:“本将还有更要紧的事,送客!”
像是没听到这句“逐客令”一般,杨复敬在原地诉起了苦来:
“前些日子,节帅要从我这调一批甲胄,准备拨给那小衙内;形势比人强啊,我还能如何,只得照办。”
“不过我那前去龙骧军大营交接的军吏,却听得了一个消息,一个关于令郎”
说话的工夫,杨复敬已被架出帐外,声音戛然而止;但秦武兕却猝然色变,急忙喝令卫士,将他再请入帐内。
“快说,我儿现状如何!”
杨复敬不紧不慢,掸了掸袖子上被握出的泥印,而后才回道:“彦彰贤侄,已然被那刘陟害了性命!”
“不不可能!”秦武兕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但听此消息,还是乱了阵脚;他一边接连摇头,一边痴痴地说着:“刚刚回报那人,说刘陟只是留彦彰多住二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