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臣纲，君义臣忠。</P>
统治者独尊儒术，甚至更改最初的儒家思想，大肆推崇被修改过的儒学，其目的无外乎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P>
无论是君权神授这一说法，还是外儒内法的治国政策，以及看似公平的科举考试重点考察儒家学问，这些无一不为保证皇帝的绝对地位。</P>
若说“烈女不更二夫”束缚了无数个女子的后半生。</P>
那么“一臣不事二主”禁锢了所有追求仕途的学子。</P>
这其中当然包括已经步入官场的文武百官。</P>
这世上没有哪个皇帝会接受自己的臣子存有二心，没有哪个皇帝会忍受别人挑战自己的皇威。</P>
因为帝王威严就是帝王的命，是帝王存在的前提，是帝王一切特权的保障。</P>
朝臣们挤破脑袋，巴不得每日都在盛元帝面前强调自己有多忠心，甚至谢衍这种一呼百应的门阀之首也会说一些漂亮话哄盛元帝开心。</P>
即使谢衍私底下结党营私，广纳门客，和大半个朝臣暗通款曲，可他这个一品国舅爷都不敢在盛元帝面前口出狂言，承认自己为太子效劳。</P>
所以容北书的这一句无异于自掘坟墓。</P>
陆川看似还在，其实魂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P>
他不理解容北书为何会犹豫，更不理解容北书犹豫了那么久后居然选择了一条死路。</P>
在陆川眼里，容北书绝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容北书最擅长的就是分析局面快速作出最优决策。</P>
然而此刻，容北书的选择显然不是最优的，反而可以算得上是最糟糕的。</P>
陆川都已经想象到自己被斩首的场景了。</P>
陆川在脑海中闪回这短暂的一生，静待盛元帝龙颜大怒，厉声赐死。</P>
可他等了片刻，最后听到的却是一声冷冷的命令：“起来”</P>
这一句当然不是对陆川说的，而是对容北书。</P>
盛元帝说罢，转身便走向书案。</P>
容北书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才敢张口喘气。</P>
方才容北书之所以长久沉默，那是因为他在赌。</P>
盛元帝的那一问看似只有一个正确答案，实际上前后都是坑。</P>
这个问题之所以那么难回答，是因为它有一个要命的前提，那便是盛元帝对墨玖安的态度。</P>
他们的关系绝不能简单地归类为公主与皇帝的关系，也不能单纯地以为墨玖安只是一个颇受圣宠的公主。</P>
盛元帝十分宠爱玖安公主，这一点大鄿上下人人皆知。</P>
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份宠爱里包含了什么。</P>
包含了盛元帝对苏樾的执念。</P>
包含了盛元帝对墨玖安的愧疚，补偿心理。</P>
还有一份念想。</P>
苏樾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若说她为这世界留下了什么，那便只有墨玖安一个。</P>
所以那个问题不是要考虑一个帝王想听到什么答案，而是要揣测盛元帝想从容北书这里得到什么结果。</P>
是一个因为惧怕盛元帝而选择虚与委蛇的“忠臣”，还是一个敢为他女儿赌命的男人。</P>
容北书需要判断，在盛元帝这个帝王心里到底哪一个更加重要。</P>
很显然，容北书赌对了。</P>
容北书的呼吸都禁不住微微颤抖，他闭上眼深深舒了口气，刚要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腿脚麻了。</P>
容北书一只手撑着大腿，才得以在起身时勉强保持平衡。</P>
“你对朕忠不忠心，朕不在乎”</P>
盛元帝背对着容北书，浑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P>
在容北书惊愕的目光里，盛元帝微微偏头，余光睨向他：“你对玖安绝对忠诚，足以”</P>
若细数容北书这辈子大惊失色的时刻，那便只有三次。</P>
第一次是容长洲死了半刻钟后突然活过来。</P>
第二次是获知容长洲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时代的灵魂。</P>
而第三次便是此刻。</P>
盛元帝这两句话对容北书的震撼力丝毫不弱于前两项。</P>
一个曾为了帝位不惜屠杀亲兄弟的人，一个曾对权力近乎痴狂的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P>
竟然能抛下帝王权威，能为一个人退让到这般地步。</P>
屋内蹿着似有似无地诡秘气息，周遭安静地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P>
陆川依旧蜷缩在地上，魂魄短暂地飞回来后，又因为盛元帝的这两句话惊出去不少。</P>
这是一个帝王能说出的话？？？</P>
尤其是盛元帝这样一个高度集中军权，在门阀士族把握朝政的前提下依旧能力排众议重兴科举的帝王？</P>
自古以来帝王最忌讳底下人对自己不忠，阁主的答案足够容氏满门抄斩了！</P>
难道玖安公主在陛下心里就这么重要？？</P>
重要到甚至能够忍受阁主那般明目张胆地挑衅皇威？</P>
盛元帝的那两句，推翻了陆川这么多年来对盛元帝的所有认知。</P>
陆川已经震惊地无法正常思考，甚至忘了庆幸自己刚刚死里逃生。</P>
容北书也一样。</P>
仿若一尊绝美的雕塑定刻在那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盛元帝的背影，眸色难得的呆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