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祖宗礼法不可弃,若人人像公主这般随心所欲,那这尊卑秩序岂不是乱了套!”</P>
盛元帝两手撑在案上,脸色明显不悦。</P>
墨玖安听着他们从礼教谈到国家大事,默默抬头望向碧蓝天空,看到两只熬鹰追逐比它们小了一倍的白鸟,陡然起了兴趣。</P>
她看得认真,那只白鸟虽拼尽全力逃命,可也始终无法将它们甩开。</P>
“公主金枝玉叶,围猎着实危险,臣等也不愿看公主受伤......”</P>
盛元帝听着众人反对半天,转头看向墨玖安,只见她望着天空愣神。</P>
“玖安?”</P>
盛元帝的声音醇厚低沉,众人随之安静了下来,目光齐聚于墨玖安身上,包括容北书和容长洲。</P>
墨玖安目不转睛地盯着上空,道:“父皇,您看”</P>
盛元帝顺着她目光望去,众人也纷纷抬头,瞧见了那生死追逐的一幕。</P>
墨玖安的视线紧紧锁住目标,淡淡开口:“拿弓来”</P>
沐辞颔首,快跑几步接过了禁军统领蒙挚递过来的弓箭。</P>
墨玖安站起了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她两只手捏着衣领往后一推,墨蓝外袍便丝滑地从她身上脱落,一身蔚蓝罗裙尽显玲珑身段。</P>
她也不顾台下窸窸窣窣的评判声,直接接过弓箭,细长的胳膊拉起满弓,在众人还未来得及惊愕之际,对准天上就是一射。</P>
“咻!”</P>
箭头破空而出,在两只熬鹰刚要捉住精疲力尽的白鸟之际,恰巧刺穿了白鸟。</P>
本拼命展翅的白鸟顿时失力,直直坠落。</P>
两只熬鹰也跟着潜下,一只鹰用爪子抓住了它,然后渐渐飞离了众人的视线。</P>
盛元帝方才还因众臣反对而憋着一口怒气,见到这一幕,心头顿时盈满喜悦,不断拍手叫好。</P>
容北书定定地望着那绰约风姿,眼底掠过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芒。</P>
方才叽叽喳喳的众人眼下安静地出奇一致,竟都忘了斥责她当着皇上的面开弓。</P>
“皇妹箭术了得,这么远都能射中,孤很佩服”</P>
最终还是由太子拉回了众人的思绪,“不过,箭还是偏了些,没能射中熬鹰,但已经很不错了,女子能有如此臂力,属实难得”</P>
墨玖安将弓箭扔给一旁的沐辞后坐了下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盯着酒水里映出的朵朵白云,冷冷开口:“本宫射的就是白鸟”</P>
太子默了一瞬,随即笑出了声,依旧那般温文尔雅,眸中一片柔软。</P>
“好好好,皇妹说白鸟就是白鸟”</P>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个正直体贴的大哥哥面对被宠坏的妹妹,一副无奈妥协的模样。</P>
可落在墨玖安耳朵里,偏偏生出了几分别样的韵味。</P>
一旁的禁军统领蒙挚却很认真,他自是清楚自己徒弟的真本事,问:“公主为何选择白鸟?”</P>
盛元帝也看了过来。</P>
墨玖安轻轻晃动着手里的酒盏,音色平淡如水:“因为它本就快死了”</P>
此话一出,他们先是一愣,思考片晌后才能理解她的意思。</P>
容长洲也望着她若有所思。</P>
无论她射箭与否,那只鸟的命运已定,都会成为两只鹰的盘中餐,玖安公主的那一箭只是提前一些结束它的生命罢了。</P>
墨玖安酒喝的属实有点多了,眼尾染上了一层迷人的红晕。</P>
宴会的主题又回到了她是否该参与秋猎这件事上。</P>
盛元帝刚刚好转的情绪又急转直下,颇感不耐。</P>
正此时,一直沉默端坐的谢衍却拱手道:“皇家儿女自一出生便有守护天下的责任,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儿,身上流的都是陛下的血”</P>
谢衍一发声,方才激烈争辩的那些个官员士族们纷纷安静了下来,好一副乖顺恭敬的模样。</P>
盛元帝浓眉微皱,眼底掠过一丝凉意。</P>
谢衍对盛元帝的反应不甚在乎,继续道:“公主箭术精湛,老臣同意她参与围猎”</P>
同意?</P>
这个词用的好。</P>
墨玖安轻嗤,一双媚眼不含丝毫温度,反而透着无法忽视的煞气。</P>
魏怀瑾和秦启悄悄看了眼太子的表情,确认其态度后,三言两语附和几下便退回了座位。</P>
反对的言辞生龙活虎地讲了一炷香,反悔时却只需对墨玖安的箭术简简单单的几声夸赞便已足够。</P>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官员士族们发现太子和右相的态度转变后,便也纷纷更换说辞,非常识趣地安静了下来。</P>
就这样,第一门阀谢氏家主的一句“同意”,毫不费力地堵住了众臣与士族大家这半炷香的反对之声。</P>
墨玖安的手不自觉地转动着酒盏,目光投向谢衍身侧的太子墨粼,只见他眉头微蹙,低垂着眼帘,叫人看不清眸中色泽。</P>
墨粼方才还能自欺欺人,全当会错了意,然而谢衍公然支持墨玖安参与围猎后,他便再也无法漠视谢衍的暗示了。</P>
墨粼内心深处仿佛被无数个爪牙反复撕扯,汹涌而上的情绪被他生生压了下来,尽量做到面上不显。</P>
他广袖下紧攥的手逐渐发麻,唯有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才得以还他些许清醒。</P>
墨粼看不惯她不尊母后,因而试过对她出言警戒,甚至严厉斥责,可墨玖安的态度始终冷若冰霜,甚至退避三舍,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对他这个兄长视若无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P>
墨粼烦她,或许还因父皇的偏爱嫉妒她,可还未到为此取她性命的程度。</P>
以往墨玖安深居简出,这也恰恰帮她挡住了许多意外和人祸,只要她乖乖待在宫里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墨粼内心也曾有过一丝庆幸。</P>
可惜现在,她自己非要出来闹腾。</P>
墨粼清楚母后对她的恨意,清楚舅舅不得不杀她的原因,也明白她的存在对他这个东宫太子潜在的威胁。</P>
可越是清楚,心口就越发沉闷。</P>
血脉至亲。</P>
可惜,他们生在帝王家。</P>
血缘这个东西放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宫里,很快就会失去原本的重量,变得轻如鸿毛,最终可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