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跑了)(1 / 2)

第一章

这是深山里的一座老宅,三进三出。

屋檐下悬挂着的一对大红灯笼,被山里的风一吹,便溜溜地打了个转儿。

“真好看。”

坐在檐下的少女,微仰着头,望了望那大红灯笼底下挂着的长长的穗子。

只见少女只生得十六七的模样,乌发如云,腮凝新荔。

一身嫩黄色衣裙,裹就纤纤身形。

她懒懒散散地梳起头发,发间只簪了两只颤巍巍的金蝶,眉心间再点一枚月牙形的金花钿,便添了一丝娇贵气。

待她抬起手去够那穗子,袖衫从臂弯滑落,露出底下莹莹肌肤。

立时便令人想到了“冰肌玉魄”四字。

瞧着实在是个世间难寻的美人。

说来也怪,这里人烟罕至,除了这般美丽少女,只不远处还立着一个蓝衣青年,以及他身后的老仆。

青年头戴玉冠,腰间配玉玦,面容温润。抬眸望见那少女的模样时,他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惊艳,但很快便又被按了下去。

青年身后的老仆不由催促道:“主子,快,快去罢。事情不能再拖了……”

青年闻声,目光恍惚了一瞬,这才挪动了步子。

他姓季,名垣,字长安。

乃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小郡王。

一月前,他随三皇子前往荆州赈灾,途中遭贼人暗算,流落破庙。而后在庙中遇着了那少女。

他们不便泄露身份,就自称是要赴京赶考的书生。

少女听罢,双眼一亮,竟是收留了他们,等到他们整装休养好后,才送他们离开。

那少女生得多美呢?

美如画描,如水中莲,如天边月。

她不染世俗尘埃,生来懵懂可爱。

是京都中绝不会有的那类女子。

季垣见之难忘,便动了心思,想要接她入京,于是赠了一些贴身之物给她,向她求娶。

不费半点力气,少女便点了头,还欢欢喜喜地说,要来筹备他们的婚礼。

可少女无父无母,长在深山。这般出身,自然是做不了那正儿八经的郡王妃的。

但季垣一想,若是只在深山中办一回婚事,又不让旁人知晓,只哄一哄少女,倒也无妨。

且愈见少女费心思地筹备婚礼,如此直白不扭捏,季垣便越觉得她实在可爱动人。

少女同他说:“等大婚那日,我要宴请宾客无数,场面便热闹了。”

季垣听罢也只是失笑。

她何来亲朋好友?从哪里去宴宾客呢?

直到七日前。

皇族中供奉的仙长,突然返京。

随后三皇子带仙长来寻他,说那少女不是精怪,便是鬼魅。莫说与之成亲了,就是与她一同待得久了,恐怕那阳气也要被吸食殆尽。若是碰上凶恶的,只怕血肉和骨头都要被拆了吃掉。

季垣的父母听闻后,当场吓得晕了过去。

而仙长抚了抚颌下长须,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精怪鬼魅者,心思狭隘,睚眦必报。你便是逃了千里万里,她也能找到你。你既与她口头上定了亲事,不如就借这个名头,问她索要贴身之物,再要她生辰八字。精怪都有一颗魂珠。若能拿到魂珠,那就最好了。”

“你莫要看她年纪轻容颜美,实际有几百岁了也说不准。似她这样修炼成人形的,手中定然还有不少宝物。你若是能从她手中取走,献给陛下,那就更是大大的好事了!”

“……”

“夫君。”少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嗓音清甜。

季垣的思绪就此阻断。

他抬起眼眸,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似是个不知羞的,二人口头定亲后,便称他“夫君”了。

只是少女不通世事,自然也不通男女之事,与他倒从未有过亲近之举。

想到此处,季垣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什么。

若是亲近了,是不是便会吸走他身上的阳气了?

季垣喉头轻动,唤了声:“阿晶。”

乌晶晶指着那灯笼穗子问他:“好看么?阿俏亲手编的。”

阿俏是少女的侍女。

也是陪在少女身边唯一的人。不,兴许那也不是人。

季垣艰难出声:“……好看。”

他说罢,拾级而上,指着自己的肩头道:“方才下了一场雨,我身上湿了。”

少女心头从无烦恼之事,心思自然不够细腻,时常注意不到这等细节。

乌晶晶轻轻“啊”了一声,忙起身,轻轻踮脚,再抬手。

她的手指如葱段一般,轻轻按在季垣的肩头,一点一点抚过,似是要将那些雨水都抚去。

季垣垂眸。

便亲眼目睹了令人极其惊骇的一幕——

那点点水意,像是被少女的指尖吸走了一般,沿着她的指骨,轻轻盘旋往上。

水透明且柔软,裹住她的手指后,便更衬得她的手指漂亮白皙。

这一幕本该是极美的。

可季垣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

仙长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精怪,是鬼魅。

唯独不是人。

季垣重重抿了下唇,方才低声道:“多谢阿晶。”

少女双眸透亮,也没有半点羞赧,她道:“不谢不谢。”

季垣又道:“这衣裳穿着还有些湿黏,到底不大舒服,我去换一身罢。”

乌晶晶应了声“好”,便带着他往里走去了。

季垣就这样一路跟进了乌晶晶的闺房。

房中摆着一张八仙桌,那桌面老朽不堪,但面上却摆着两套崭新的婚服,绯红似火。

季垣多瞧一眼,都觉得有些灼眼。

乌晶晶取了衣裳给他换。

季垣一边解衣带,一边道:“还要阿晶将生辰八字与我,我请一位先生,为我们相合一番。”

乌晶晶转过头去:“八字是什么?”

仙长的话在脑中又响起:“她恐怕不会轻易给你这些东西,定会编谎话堵你。”

季垣攀住衣带的手一顿,道:“所谓八字,就是你于何日何时出生的。凡是要成婚的男女,都要合八字。”

乌晶晶恍然大悟,她道:“玄黄历四百一十二年一月三日子时三刻。”

季垣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若按玄黄历算。

距今也才十七年。

可精怪鬼魅哪有十七年便修炼成形的?

想来这话便是骗他的了。

季垣又道:“阿晶可还记得我先前给你的那些贴身之物?”

乌晶晶点头:“记得。”

她眼尾轻轻往下垂了垂,瞧着有几分可怜巴巴,她问:“你要拿回去么?”

季垣道:“自然不是。只是,阿晶也要拿一些贴身之物给我才好。如此交换,才可算是定了情,也定了亲。”

乌晶晶从桌上取了一只茶碗,眨眨眼,道:“这便是了,我日日都要用它呢。”

……茶碗?

季垣挤出一点笑容来:“我在阿晶心中,只值一茶碗么?”

乌晶晶:?

不然?

乌晶晶悄然叹了口气。

好罢。

成亲不该如此抠门的。

乌晶晶转身,打开自己的百宝箱,翻腾三两下,从中取出了一支簪子,递给了季垣。

季垣攥在手中:“可还有香巾、荷包等物?”

乌晶晶摇头。

她从来不用那些玩意儿。

季垣顿时攥得更紧了些。

她提防我。

季垣笑了下:“那我且先下山去寻八字先生,你便在此处等我。”

乌晶晶点了头,问他:“夫君要试一试婚服合不合身么?”

她捉来的三只蜘蛛合力织了老久呢。

季垣匆匆又扫了一眼:“……不了。改日再试是一样的。”

乌晶晶:“好吧。”

季垣不敢再看她,攥紧簪子便快步朝外走去。

“等等。”乌晶晶的声音再响起。

季垣的步子一僵:“怎么了?”

乌晶晶塞了一把伞入他掌中:“喏,撑着下山罢,别再淋雨了。”

季垣一下抓紧了伞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那细滑肌肤的触感。

他撑起了伞,一脚深一脚浅,如何走下山的他都不知道。

仙长的车驾早早在山下迎接了。

等他登入马车,仙长抚了抚胡须,一笑:“取来了?待我为你施法画咒,此后,她便再也寻不到你的踪影了。只是嘛,这个簪子须得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