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丝日光沉到了海平面以下,灰蒙蒙的天空覆盖了一切。我撇了一眼手表,这还不到下午四点。海风里零零碎碎地飘着几片雪花,其他人早就因为怕冷躲进了船舱。
船到北极圈,每天的日照时间连七个钟头都没有,永远吹不断的乱雪和寒风将失望和悲伤扩散到了每个人的心里。虽然叶景明严令船员不得饮酒,甘蔗酒的酸味还是和抑郁一样在船舱里久久弥散。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那些心底的阴暗随着角落的霉菌一同发疯地生长。
雪越发地大了。我裹紧了白狐毛的大衣,依旧不能阻挡那些从骨缝里沁出的寒意。寒冷让人变得迟钝,有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早已经变成一根桅杆,在这条船上站立了千年万年。
“啊啊啊啊!“突然,一个人连跑带摔地从船舱里跑了出来,是那个戴大金链子的瘦高个。他两眼向外凸着,神情迷茫而狂乱,像是个迷路的孩子般向四周打量着。
“快拉住他!”随后几个人也跟着跑了出来,他们想拉住他,却忌惮瘦高个手中挥舞的砍刀。
他这是疯了吗?我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瘦高个望着太阳消失的地方,眼神中露出一丝狂喜,突然加快了速度,像一枚小型一般冲向了大海。
扑通!像是有什么很沉的东西撞击了海面。这一刻我忘记了他对我的不利,急忙地跑到船舷那里,使劲抓着栏杆往下看。
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千瓣昙花一般的海浪起伏翻卷,唯有的一点金光也在一瞬间被浪头掀到了海底。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沉默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只有追逐着我们的海鸟时不时地发出悲鸣。我实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船开到这里。要知道现在是初冬时节,就算上了岸也是天寒地冻,连个走兽都没有一只。
“都回去吧。“这时,叶景明也出来了。自己手下活生生的一条命折在海里,他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头儿,我们要去哪儿?”终于,有个人忍不住了,大声向他问道,“这日子太难捱了!”
正要下到船舱的叶景明停住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势迅速地在空气里凝结成网。那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嘴唇在不住地抖动,“我,我。。。。”
他突然就成了一台坏了的复读机。
“保持航向,继续前进。”他轻声对大副吩咐道,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都回舱去吧。”
船员们突然没了脾气,原本人堆里剑拔弩张的几个更是像浇了水的炮仗,彻底地撒了火。显然比起海上风雪,他们更畏惧于叶景明。犹豫了一会儿,其中几个年长的人率先向船舱走去。不一会儿,甲板上就只剩了我和叶景明两个人。
我背对着他,任凭凌冽的海风向脸上刮着刀子。天空变成了一种暗沉沉的深蓝,没有云,甚至连北极星都不曾望见。
“头儿,”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跑了过来,一头长发在脑袋后面扎成了马尾,“再有二十海里就到王子岛了。”
王子岛?我们到挪威了?我使劲地向远处望去,可惜除了蓝汪汪的一片,连个陆地的影子都没看到。
“小树你去放下快艇,”他对少年吩咐道,“跟我上岸。”
“好咧!”少年乐得脸上笑开了花,“我马上去准备!”
“还有你,”他回头瞟了我一眼,“你也去。”
虽然我对北欧的陆上风光很是向往,可是一想到身边有这么个旅伴,顿时兴趣缺缺:“我困了。”
“那你就和这些杀人越货的家伙在一起吧。”叶景明冷笑一声,转身就往船舱里走,“到时候可别怪我没带你。”
一想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我心里突然就打起鼓来。我的天,他们可别觉得我和叶景明是一伙的。他在还好说,要是他走了,这些人非得吃了我不可。
“你等等我,”我的语气顿时弱了三分,“我去,去还不成嘛!”
小艇飞快地在海上航行。被憋了半个多月的小树简直要乐疯了,在他的情绪感染下,就连小艇都在快乐地颤抖着,七扭八歪地不成直线。小艇上只有我,小树,叶景明三个。带的行李也很奇怪,居然是一把破破烂烂的手风琴。
莫非他大老远的上岸一趟就是为了文艺一把,拉手风琴唱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