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的精心照顾,我的病情大为好转。每天的清晨,苏郁芒都会用轮椅推着我到花园里走一走。那里木槿花绽放如蝶,一朵朵地飞在丰茂的枝叶上。早上的空气里总是有秋露的甜香,清冽而凉爽。
“你看那里。”我指着杨树笑道。高大的枝桠上堆着个毛烘烘的喜鹊窝,一只灰色的大喜鹊兴致勃勃地唱着自己的歌。
苏郁芒一笑,正要张口说什么,却被身后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打断了:“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
唉?这不是上次接我去千江路的司机吗?只见他一脸的焦灼,雪白的衬衫吸足了汗,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见是他,苏郁芒露出一脸的不情愿。“杨叔也来看病?“他淡淡道。
“哎呀,我看什么病!”杨叔显然是急坏了,说话也都有些颤巍巍的,“苏先生到处找您呢!”
“我又不是三岁毛孩子,难道还能丢了?”苏郁芒的脸这下是彻底地冷了下来,“罚也罚了,他还要怎么样?”
罚?苏郁芒不是说没事吗?听到这里我觉得有些不对了。“怎么了?”我问他。
“没事,我说没事就没事。”苏郁芒把手一挥,再开口已然成了个撒娇的大男孩,“杨叔,像上回那样,说我去调研不就完了嘛。”
“是夫人在找你。”杨叔终于急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有公司的人说在这里看到您了,这不,连相片都给拍下来了!”
虽然只是个侧脸,熟人还是能一眼认出那就是苏少本人。画面上,他一脸温柔地俯下身,正轻言细语地和我说着话,手里还提着一罐子的银耳八宝羹。
显然苏郁芒对他母亲很忌讳,一说起苏夫人三个字,他连脸色都变了几变。
“什么时候的事?”他在院子里烦乱地走着,突然问道。
“昨天她刚从瑞士回来。”杨叔不断地看着表,“您快一点吧,今天还有家族会议需要您列席呢。”
苏郁芒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比一声大,简直就像是个催命符。
“好的,母亲。”他拿起电话,语气恭敬。那一脸的凝重谨慎简直不像是和亲人讲话,反倒是像他的一个上级在给他派命令。
“杨先生,”趁他打电话的工夫,我转头望向这位憨厚的老管家,“苏少被罚了?”
他一脸沉闷地点了点头:“没错儿,先生关了他一个星期的禁闭,谁知他才半天就——”
“我得快回去。”愤愤地把电话往包里一扔,苏郁芒的脸上全是无奈,“我隔天再来看你。”
“快走吧。“我抬头对他甜美一笑,勉强掩盖住心里的几分失落,“我这不都好了吗?”
谁知他这一去,就不见了踪影。接连几天的天气都异常地恶劣,秋风萧瑟,连窗台上的菊花都败谢掉了,枯黄的花瓣有气无力地打着卷儿。天总是阴沉沉的,偶尔的几点冷雨寒得让人直打哆嗦。
本来在S市就没有几个朋友,出了事,他们更是像躲避瘟疫般避之不及。世事百态,人生冷暖,我在这一星期学习的比前二十年还要多。
这天,邻床的家属来了。男人手里拎着水果篮子和各种补品,媳妇则抱着一岁半的小孙子。一家子围着病床上的老大爷,又是说,又是笑,十分热闹。
“爷爷!”小男孩童稚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一家子人乐成了一团,就连那位身患冗疾的老人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
相比之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芭蕉叶在风中不住地摇摆,不知不觉里从心底涌上了一股凄凉。
走廊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门被大力地推开,几个警察一拥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女的,四十来岁,一头齐耳短发,模样看上去十分地干练。
这些人统统都是生面孔,胸前DFA(边境保护局)的徽章灼灼醒目。通黑的制服给他们的身上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吱呀一声,门在他们关上了。我认出那踟蹰着步子的最后一人,正是老李。
病房里的欢声笑语骤然停息。那一家子显然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连话都不敢继续说了,他们哆哆嗦嗦地起身,好像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挣扎着起身,装成一副轻松的模样,“你们好?”
“站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赶人?”那女的没理我,转头不耐地对着老李吆喝道。后者神色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忙不迭地把家属们往门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