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黎站在那一小撮人面前,手里的甩棍上隐约还带着血迹。看来刚才他就是用这东西把刀疤脸打伤的。两个对四个,这很明显不占上风啊!我一边慌不迭地整理破了大口子的上衣,一边使劲向他那边看去,生怕他吃什么亏。
同伴一个被暴打,一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剩下三个人脸上便很明显地浮现了愤怒的神色。甚至其中一人已经摸出了腰间的匕首,暗暗戴上了指虎。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动手,只是站在那里紧盯着二人,仿佛是有所顾忌一般。乔骁来也并不害怕,?正相反,他跑过去从暖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了惊魂未定的李彤。
“我自会向吴远峰解释。”赵黎冷冷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坚定和不容置疑。为首一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一挥手走了出去,打手们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不甘心地向他俩投去最后的挑衅眼神。
“快穿上。”赵黎脱下衬衫递给我,对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许一梵毫不理会,“我带你回去。”
我哆哆嗦嗦地穿上那件明显大了好几号的衬衫,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今晚的一切仿佛做了个噩梦,而赵黎是让我醒来的那束清晨阳光。
”赵黎。“许一梵紧走几步,直接横在我和赵黎之间,她紧紧地盯着赵黎的脸,“你想就这么带她走?”
“你个臭拉皮条的,还想留我们吃饭还是怎么样?”李彤没好气地插嘴道,乔骁来在她身边站着,仿佛给她添了几分底气,“这一晚上闹得还不够吗?”
“你以为赵黎是谁,吴远峰又是谁?若不是这层关系,那他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她谢昭一打电话,他就知道找上门来。”她向我转过身,眼睛里带着刻骨的寒意,看得我浑身发冷。那心有灵犀四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
“少听她胡说八道。”赵黎不再理会她,拉起我就往门外走。
我有些迟疑地停住脚步。许一梵说的,也是我正疑惑的。在电话里,我根本没来得及说地址,赵黎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和李彤出来兼职,学校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胡说八道?你敢不敢承认当着她的面承认,吴远峰就是你亲舅舅?“许一梵尖声叫道,那声音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赵黎,你怎么对得起我?你答应我的,都忘记了吗?“
”我是说过会好好照顾你。但你也要适可而止。“赵黎停下脚步,语气里是深深的无奈,“不要太过分了!”
”我变成这个样子,不都是因为你吗?如果那天我没有来这个酒吧,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许一梵大叫起来,眼泪簌簌落下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绝望的她。人前的她永远那么甜美可爱,老天垂怜,众人爱护。眼前的这个如同垂死天鹅般哀鸣的女孩,是我熟悉的许一梵吗?
”你们刚才说我拉皮条。拉皮条怎么了?我又没偷没抢!“?她抹着眼泪愤恨地说道,伸出手指着赵黎,”他又比我好多少?也不过是吴远峰的一条狗!“
死一般的沉默在屋里扩散开来。我震惊地望着赵黎,天知道我多么希望能从他嘴里吐出一个不字,不,哪怕只是摇头。我也会信的。
赵黎站在那里,僵硬得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他动了动嘴唇,却终于没有说话。这是某种意义上的默认吗?
失望一寸寸涌上来,在我的内心化作狂风怒吼。不,这不可能真的。那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学校里早就有传言,说许一梵为酒吧做援交中介。然后,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居然是赵黎?
“叔叔。“他突然开口,对着门口的人轻声唤道。
“这怎么回事?”吴远峰皱着眉,不住地瞅着地上兀自昏迷不醒的刀疤脸,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你把他打伤了?”
看来是刚才那几个打手去向他通风报信了。我害怕地盯着这个赵总,总感觉他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阴鸷。
“过几天会有几个新人来。您又何必此时着急呢?”赵黎依旧不动声色,伸手指着我说道,“这个未免长得太差了。”
他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我只是件货物,可以根据成色定出三六九等。
吴总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转而望向李彤,“这个长得还行,以后说不定会红。”
“您还是算了吧。“赵黎笑起来,突然正色道,”她是李校董的侄女。校董会合影上我见过她。“
”校董?“赵总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李彤也是福至心灵,冲着他就嚷嚷:”我们就是出来玩玩,不放我们走,看你怎么和我姨夫交代!“
简直是不打草稿地扯谎。我赶紧低下头,奋力掩饰脸上的惊讶。不知道正坐在家里看新闻的修车老李,此时会不会因为他女儿的鬼话打个寒颤。李校董,这也太能扯了!
赵总的脸上闪过犹豫,我也立刻随声附和:“我刚才打了‘灭绝师太’的电话,李老师在路上了。“说着瞥了一眼地上的手机零件。反正那倒霉玩意儿已经七零八碎,他们难道还能重组了它挨个翻通话记录么?
”那个死老太太“赵总喃喃道。他的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看来我俩的理直气壮已经让他心生惶惑,”不乐意就算了。又何必闹成这个鬼样子呢。不过——让人知道李董事的女儿出现在酒吧,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吧?“一句不能构成威胁的威胁后,他瞅了赵黎一眼,”打个车把她俩送回去。”
我如同听到赦令一般,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后背上。真是想不到,“灭绝师太”的威名已经强大到极道都畏惧三分。
猛然想起早些年的一个传说。那会儿三中还是个普通初中,秩序混乱。父母们纷纷忙着下海做买卖,压根没空也没心思管孩子。学校后门便成了约架圣地。经常有各校学生在此斗殴互掐。恶战之后,打破头算是轻的,被捅了要害奄奄一息也不是没有。
有一回,隔壁学校的混混又来围攻。我们学校有个学生眼看寡不敌众,便扭头往学校里面跑。那几个混混儿穷追不舍,竟然跟着冲进了教室。那学生怕到了极点,估计也是没办法了。竟然径直往灭绝师太身后躲了过去。
灭绝当时在上课,见此情形也不畏惧,拿起角落里扔着的拖把棍子,睁大眼睛怒视对方:“怎么着!课堂上还想打人!”一声怒喝震得那几个混混也是一愣。他们本来气焰嚣张,无所顾忌,突然出现这么个矮小的干巴老太太不畏不惧,气焰顿时矮了三分。虽然是一只脚踏在极道上,这些人终究还是学生,内心深处还是有点尊师重道的意思,又瞥到保安警卫纷纷赶来,于是只好骂咧咧地扭头往外走。
一场恶斗就此平息。众人皆是瞠目皆舌。风暴中心的灭绝师太,却若无其事地拿起粉笔,清了清喉咙:“现在我们讲余弦定理……”
我们站在路口等出租车。深夜的台门西路处处纸醉金迷,笙歌不绝。赵黎点着了烟,一亮一灭的烟头仿若他嘴边绽放的一朵凄艳的烟花。
“你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她并不好惹。”他吐出一口烟雾,慢慢开口。
这分明是许一梵给我们下了一个套儿。到现在你还在为她说话?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了上来,我抬头望着他冷漠的侧脸,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三个字来:“知、道、了。”
“赵黎,许一梵说的是真的吗。”李彤开口了,她道出了之前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疑问,“那酒吧,吴远峰。。。。”
“嗯。”他点头,算是默认。接着便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你可千万别想多了。我今天只是为了来给我叔叔收账,像你和李彤这种乖孩子,家长盯得紧,指不定给我们惹出多大麻烦。不要你们纯粹是为了规避风险。用不着谢我。”
一时间心凉了半截。心思被人窥破的感觉并不好受,我恨不得缩到角落里不要让他看见。我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不讨喜。除了学习成绩半差不差,我还有什么?强烈的自尊心让我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你好搞笑,我有什么要谢你的?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被许一梵那个混蛋骗了么?”
“切。”他伸手招呼出租车停下,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从后车窗望去,灯火楼台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漆黑长夜。今晚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噩梦。悲伤和失望涌上心头。这噩梦不会醒来了。那曾经我眼里唯一的光,那个我喜欢的男生。一切都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