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江陵就要到手,孙权终于吐露了自己的真实用意。
他对刘备是真的又嫉又恨,此前迫于形式却又不得不联合。
主要原因就是刘备汉室宗亲的身份。
别看这层身份在你起来之前毛用没有,不然刘备儿时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卖鞋。
可你一旦起来,一旦有了自己的基业,这个名号却有大用。
就比如刘备敢称汉中王,他孙权地盘也不小,却打死都不敢。
名不正言不顺呐,以他的身份自封为王,那可不仅仅是惹天下人耻笑的事了。
搞不好还是要出大麻烦的。
所以至今,哪怕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孙权仍要以汉臣自居。
要搞曹操的时候就说曹操自封为王、不敬天子是反贼,要搞刘备的时候就骂刘备自封为王、不敬天子是反贼。
可不管怎么骂,人家两家都有资格称王,却唯独他孙权没有。
这麻烦就太多了,他自己如今尚且只是车骑将军,兼领徐州牧。
最可笑这官儿当初还是刘备表举的。
虽说车骑将军是武职中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高位,但终究和“王”的概念天差地别。
更别说这车骑将军还是个“代理”的,都没转正呢。
曹操也还罢了,当初那个一穷二白让人从北撵到南的刘备,能走到今天据二州而称王,孙权是真不服。
如今荆州眼看就要到手,倘若有朝一日能拿下益州,南方即将连成一片。
当初公瑾提出的“二分天下”之势也就成了!
而要对益州动手,总要有个由头。
发现刘璋在公安的孙权,便知道这由头正要落在这刘璋刘季玉的身上。
就算一时打不过去,把刘璋放在益州东门口,天天恶心刘备也是好的。
“啊这……”刘璋听了孙权的话笑得有些僵硬,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原本就没什么雄心壮志,丢了益州之后只想安心养老罢了,属实不想再掺和这些事情。
可看孙权这样子,只怕今天不给个让他满意的回答,他是轻易不会放过自己了。
孙权见刘璋不答,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口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在孙权耳畔低声说几句。
只见孙权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黑的像炭一样。
当啷。
他手里的酒盏掉在了案几上,酒水洒了一桌而恍若未觉。
刘璋下意识吓了一跳,还以为今天要走一走请客、摔杯、刀斧手的经典流程。
随后又暗叹一声,凭自己今天的价值,连走这个流程的资格都没有。
刘璋确实窝囊,也没什么大志向,但他也不是单纯的傻子。
当了那么多年一州之主,眼力和见识虽然不多,却还是有些的。
等冷静下来,再想到近些日子城中有关刘禅和关羽的传言……眼珠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权的荆州之战应该是出意外了,甚至是……败了!
如果只是吃个小亏,以孙权的心性,断不可能自己还在场便如此失态。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刘璋立刻收起刚刚僵硬的笑脸,挺直腰杆,义正辞严道:“孙将军此言差矣,族兄玄德乃是才高德厚之人,自古丰腴之地当有德者居之。
“吾当初乃是诚心以益州之地相托,且族兄事后待璋不薄,表什么益州牧之言将军且勿再提。璋尚有要事在身,孙将军,少陪了。”
说罢刘璋起身行礼,潇洒拂袖而去,头都没回一下。
那背影看上去一身正气,仿佛方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刘璋是个让位于贤的大圣人一般。
要不是前一刻此人还弯着腰在赔笑脸,就冲这挺拔的背影孙权都差点信了!
当然事到如今,刘璋什么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孙权已无暇顾及这个小角色,刚刚收到朱然的战报……
江陵被蜀军大军回援,没了。
有七八千人没来得及登船,滞留在了江北,其中包括朱然所部精锐,也没了。
对方能有如此大军杀来江陵,陆逊和他的三万大军,估计也没了。
自己派出去的潘璋至今杳无音信,恐怕也没了。
荆州,也没了……
表情呆滞的孙权沉默良久,摆摆手轻声道:“……下去。”
场中的舞姬和一旁的乐手赶忙退了下去。
屋内此时只剩下孙权和他的贴身侍者、侍卫。
“啊——!!”
咣当、哗啦!
怒不可遏的孙权一把掀翻面前的案几,杯盘酒菜撒了一地。
呛!
仍然觉得不解恨的孙权抽出佩剑,一剑斩去了案几一角,结果扯动了膝盖的箭伤,包扎的布上又有血洇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