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率大军西进,先至枝江,扬言关羽兵败已死,江陵、公安已然陷落,劝说枝江县令投降。
在这个通讯不便的年代,枝江县令无从分辨真假,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江陵与公安如果没事,东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跃过来打到他枝江县。
一时间,绝望弥漫在枝江县内,他面临的窘境与江东临湖县的赵县令性质一样,绝望程度却胜其千百倍。
县内没有驻军,防御设施粗陋的近乎没有,拿头守?
他甚至比赵县令还少了一条路,想跑已是不可能了,陆逊大军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要不是想兵不血刃拿下枝江,陆逊大军早已攻破县城,连他此刻做选择的这点机会都不会有。
投降似乎是他唯一的路了。
然而枝江县令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选择。
他要抵抗,宁死不降。
他枝江县令张先张文宣,就是要拿头去守,拿他这颗项上人头。
敌我差距实在太过悬殊,甚至已经不能用悬殊来形容了。
这是在以卵击石。
以至于张县令的决定没能获得任何人的支持……别说县中乡绅大族,便是自己县府之内也找不出一个愿意抵抗之人。
必败无疑,抵抗就意味着死,有不怕死的人,却没有人愿意如此毫无意义的去死。
倘若敌军只有千人,甚至反抗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获胜,都有人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张宰公干了!
但如今状况,获胜的希望是零。
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并非你是一把手,所有人就要无条件听你的。
而是当所有人都愿意听你的时,伱才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就如此刻,以前在枝江一言九鼎的张宰公,已指挥不动任何一人。
对于这种情况,张文宣早有预料,他没有强求。
只是默默的穿上了一身此前从未穿过的皮甲,用惯常提笔的手,提起了一杆长矛。
无视家人的劝阻,无视妻儿的眼泪,命人打开了枝江县城的大门。
眼前黑压压的,全都是敌军。
方阵旌旗接天连日,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几万人?张文宣估算不出来,他以前亲眼见过的最大规模军队,也才两千人。
“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内心中原始的恐惧,随后竭尽全力的大吼出声。
“枝江县令张文宣在此!吾受汉中王大恩,宁死不降!杀——!”
当年携民渡江,他亦在其中,装死躲过了曹军追杀,侥幸活到今日。
只可惜他没有当年张三爷那样的嗓门儿,即使用尽了全部的气力,那个杀字已然破音,喊声也只有敌方军阵的前排能听见。
他奋力朝着陆逊的大军,朝着那杆“陆”字大旗踉踉跄跄的跑去。
全身甲胄,还提着长矛,与敌人之间的路程尚未奔跑过半,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兀自不肯停下脚步。
那样子可笑至极,却没人笑得出来,甚至就连吴军也笑不出来。
至于县城内的妻儿、家仆、属下,早已泣不成声,有人就要随之冲出去,却被其他人死死拽住。
骑在一匹白马上的陆逊眯眼看着此人,淡淡吐出两个字:“放箭。”
身后旗手旗语打出,弓手们弯弓如满月,一轮箭雨泼洒过去。
枝江县令张文宣,身中九箭,其中头中两箭,立时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