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苗鱼央的惊喊，潘常在飞快回了一下头，眼看着他的脚下裂缝蔓延发咔嚓咔嚓的响动。</P>
苗鱼央双手扒着边缘，摇摇欲坠。</P>
“潘师兄，你救救我。”</P>
潘常在没有过去，他没心眼，性格直爽乐观，却不是佛光普照大地的佛陀，“你想杀我，我救你干什么？”</P>
苗鱼央力气小，裂缝还在不断扩大，他快要挂不住顶了，声音带着可怜的哭腔。</P>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我就觉得有个人一直在我脑子里说话，我和你无冤无仇，我怎么会想要你的命呢？”</P>
“潘师兄，你救救我，我们是同门啊，在这样的境地下都不互相帮助的话还有谁能一起扶持着走出去？”</P>
潘常在在那边犹豫一会儿，缓缓地拖着受伤的腿挪过去。</P>
苗鱼央感激涕零，“谢谢你，潘师兄，你拉我一下，救命大恩我会一直记住的。”</P>
柔弱的脸庞可怜到叫人不忍心拒绝。</P>
潘常在朝他伸出手。</P>
苗鱼央眼中闪着感动的泪光，心中却想着，假的，等他脱险就趁对方不注意推他下去。</P>
那些噼里啪啦的小算盘骤然一停，苗鱼央伤心地仰头，“潘师兄？”</P>
潘常在后退了一步，“我觉得你不可信，我的直觉很准。”</P>
“那你要见死不救吗？”</P>
潘常在摇头，“不，别把我想的那么好，别人要杀我，我当然也不会心软不计较，每个人的命都是一条命，都只有一次机会。”</P>
所以，他不是要见死不救，是要以牙还牙。</P>
潘常在轻轻一推。</P>
苗鱼央本来就撑不住了，只需要一点力气就能让他提前掉下去。</P>
他像一张薄薄的纸片，轻飘飘地坠入了还在蔓延的裂缝里。</P>
惨叫声在洞穴里引起不绝的回音。</P>
那裂缝很深，潘常在捡起苗鱼央那颗发光的珠子扔下去，苗鱼央的身形已经完全被吞没，只从闪过去的光隐约看见裂隙里有很多尖刺。</P>
这样掉下去只有被戳成筛子的下场，和苗鱼央给潘常在预定的被凸起石刺扎穿的死法多么相似。</P>
苗鱼央死在这里未必会有人知道，即便有人找来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潘常在身上。</P>
杀人犯和被害者身份调换，谁都不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P>
潘常在当修士以来只杀过妖物灵物，还从未杀过同类，可他觉得，人不犯我我才不犯人，别人都想他死了，他反杀也没毛病。</P>
至于苗鱼央说的那些疯疯癫癫的话，听不懂，就当是对方胡言乱语吧，没必要在意。</P>
他拖着受伤的躯体慢慢地走出去，外面竟然接着地面，他从黑暗里走到天光下。</P>
大家分散在四面八方，他艰难地挪着步子，后面和提着把刀找过来的佟疏原相遇。</P>
潘常在瘫倒在路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大难不死，我的福气肯定在后面。”</P>
佟疏原给自己缠纱布，他的手腕全是血，面瘫的家伙点点头，“对。”</P>
潘常在眯着眼睛，被阳光刺得涌出点泪花。</P>
“佟师兄，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P>
不等回复，他又自问自答，“好花常在，好景常在，笑容常在，运气常在。”</P>
佟疏原说挺好。</P>
过了一会儿，潘常在捂了下脸，“我想家了，不管我有没有出息，我都想回去再见家人一面，好好认个错。”</P>
佟疏原转过头看他，“那还回宗门？”</P>
“当然回啊。”潘常在笑出声，“我认错是为我的年少气盛离家出走，为我让亲人担心受怕，但我可没说我要放弃修炼。我是笨，也许这辈子的确到头就是金丹，但我至少一直在坚持，从没有放弃过。”</P>
佟疏原拉他起来，“很厉害。走吧，找霍师兄和万师兄。”</P>
潘常在脸都扭曲了，“真碎了，走不了。”</P>
面瘫的战斗狂人看他两秒，又面瘫着蹲下身，示意他上去。</P>
潘常在趴在他背上，两个侥幸走大运没死的人没缺胳膊没缺腿，顺利跟霍万两人会合。</P>
“佟师兄，我们现在是过命的朋友了。”</P>
面瘫人没反驳，“对。过命的，朋友。”</P>
各宗门派人开秘境救人，夏侯大师兄怎么都不听劝执意留在秘境找苗鱼央，宗门长老想打晕他强行带走，他还趁大家不注意偷跑了，不知所踪。</P>
大家也不可能说陪着他一起冒险，当然是能走则走。</P>
等回到宗门，夏侯沛和苗鱼央的命牌都碎成了渣，情深的大师兄永远留在了秘境里陪他喜欢的苗苗，可能对他来说还是死得其所。</P>
潘常在养好了伤回了一趟家乡，幸运的是父母健在，兄姐都已经成家，各自都很幸福。</P>
他还是要走修仙路，父母已经释然，说孩子虽然是他们生的，可他们当爹娘的也不能替孩子做选择，算了算了，强求的东西总是留不住，由他去吧。</P>
又过了几年，闭关百年的泠笙出关，某一日在外门看见了一个分外熟悉的人，面容已经变化没有相似性，可感觉总是见过。</P>
后来得知他就是自己已逝道侣的转世，泠笙开始向潘常在求爱。</P>
潘常在听他说了些事，恍然间顿悟苗鱼央死前说的那些疯癫话都是什么意思。</P>
不过他也很明确地拒绝了泠笙。</P>
“前世今生便是两辈子，上辈子我如何想已经不记得，可我现在对你毫无感觉，泠笙前辈，我无心情爱，恕我不能接受。”</P>
泠笙一开始也没有放弃，慢慢的才发觉他真的已经是一个另外的人，再不是他已逝的那个道侣。</P>
过去了的就是过去，没有什么人再投胎再经过不同的人生还依然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P>
若干年后，潘常在请了个长假，一个斗笠一把剑踏上了游历五州的旅程。</P>
他已经在金丹巅峰期，隐有所觉自己也许能迈入元婴，但这辈子到死最高也超不过这个境界。</P>
不过他也已经不再纠结，他资质不好，在这条路上付出的努力比其他很多人都要多，他对得起自己，不愧于任何人，这已经足够。</P>
这世界本就是由千千万万个普通人所组成，并非人人都是天才，天才固然耀眼，可每一颗努力发光的星星都值得尊重和肯定。</P>
致敬每一个努力前行的平凡人，致敬每一份锲而不舍的精神。</P>
潘常在站在高处眺望远方。</P>
有人背着一把刀追上来，治不好的面瘫脸隐有不满，“去游历，不叫我？”</P>
此时的佟疏原已经是名满天下的“狂刀”，合体中期修士，热衷找各种天才打架，打得全修真界都怕。</P>
潘常在哈哈一笑，语气多是调侃，“听说你要闭关来着，想着扰了你修炼回头给我脸色看。”</P>
佟大佬不开玩笑，是个严肃的直男，“说好的，朋友一生都得一起走。”</P>
潘常在乐得想笑，憋得肚子疼，拱手告罪：“是是是，我的错。”</P>
面瘫刀修满意了，往前一指，“出发。”</P>
两人从山顶飞下。</P>
山河秀丽，世界壮阔，挚友一生都是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