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玉敕山(1 / 2)

后来呢?</P>

闻青迟从轻快的回忆中抽身,眼前又出现了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一幕幕画面。</P>

“那个小城里多了些修士,他们好像在找人。很快我就被我父母送走,他们告诉我他们得出一趟门,担心我自己在家不听话就找了隔壁镇里的阿伯照料我一段时间,其实阿伯也是隐居的修士。”</P>

“我总觉得不对劲,我爹娘出门是常事,往常要离开很久都会带上我,我在阿伯家里等了快要十天都没见他们来接我,我就偷偷跑回了家。”</P>

“那一天小城里来了很多人,都是些拿刀剑拿拂尘和各种法器的修士,我挤在人群里拼命往前钻。”</P>

闻青迟闭了下眼,“我亲眼看见我爹娘被围困在法阵里,我娘全身都是伤,我爹求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修士让他放过我娘,他愿意承担一切,可最终……他们都被杀了。”</P>

少年惶然张口,一声悲怆的“爹!娘!”被发现他偷跑立刻赶来的阿伯捂死在嘴里。</P>

他就站在无数看热闹的人群里,目睹他双亲惨死。</P>

有人质问这些修仙的为何要杀这对夫妻,这夫妻二人待人和善,平时没少帮过大家,仙风道骨的修士们一板一眼地数着凤琬的罪行。</P>

“此等作恶多端的邪修妖女人人得而诛之。”</P>

“这闻远君堕落至此,为一介妖女背弃正道亦是死不足惜。”</P>

闻青迟被阿伯捂着嘴隐匿在人群中,听着那些根本没见过也不认识的陌生人把他的爹娘贬得低到尘埃里。</P>

那个站在最前面被他父亲称为师父的人杀了他母亲,又对他父亲说:“你太让我失望了。”随后了结了他父亲。</P>

那一天是个很好的晴天,春风暖,花草香。</P>

年少的闻青迟却只看见了他爹娘伤痕累累的尸体和那些陌生的修士的脸,只听见了那些一句一句的数落和罪该万死,只闻到了来自他至亲之人的伤口传来的血腥气。</P>

闻青迟的世界天旋地转,自此再没有了白天,四季也不再轮转。</P>

小镇民风淳朴,毕竟受过夫妻俩恩惠,又亲眼见了他们死状,乡亲们被问起知不知道这夫妻俩的孩子去向时没有供出任何线索。</P>

人都死了,那些骇人的恶行是真是假就此了断,他们并不愿意让这些本事高的修士也把孩子给一并处死。</P>

再后来,修士们找到隔壁镇去打开了阿伯的家门。</P>

阿伯带着闻青迟逃跑,半路就把他塞到了一条草船的船底下叫他躲着别出来然后变出一个傀儡拽在手里跑没了踪影。</P>

阿伯死了,闻远君和凤琬的孽种也一并身亡。</P>

兹缇站在风口,淡淡地望了一眼天际,“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可再提起。”</P>

处理闻远君这个叛徒是兹缇的个人私事,绞杀邪修凤琬和与其狼狈为奸的闻远君却是全修真界的公事。</P>

来自不同门派的修士们卖兹缇一个面子,点头说是。</P>

反正叛徒和邪修以及他们的孽种都已经死了,大肆宣扬也没有什么必要,还让兹缇脸上无光。</P>

至此,闻远君在探霜门所有弟子册里被除名,这一桩正道修士弃明从暗勾结邪修妖女的旧事慢慢被淡忘。</P>

活下来的只有闻青迟而已,他的爹娘惨死,保护他的阿伯也带着“闻凤孽种”赴了黄泉。</P>

那些人只知道不该存在的孽种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并不关心这孩子到底叫什么。</P>

一无所有弱小不堪的少年闻青迟趴在蓬草里用自己的性命起誓终有一日他要杀了兹缇。</P>

“金弋误会我是邪修,是我曾真的动过这个念头,当初的我不人不鬼,只要能早点报仇我根本不在意用什么方法。只是……若我爹娘泉下有知,他们又该多失望。”</P>

季青溪当初多绝望多痛恨闻青迟感同身受半分不减。</P>

“世人说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我母亲诚心诚意改邪归正做尽好事只求若有报应别应在我身上。”</P>

闻青迟不可能不恨,“他们明明都远离修真界找地方隐居了……我明明有爱我的至亲有像任何一个普通人家一样的生活,可他们偏不放过!”</P>

“就算有人说坏人行善事就能被轻易原谅根本不公平,可我只知道我身为人子,如此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我娘曾经罪大恶极,可她已经用几十年去赎罪了也愿意一辈子都做好事,放她一条生路就有那么难吗?还有我爹和阿伯,他们就一定要死吗?”</P>

“这修真界里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偏那些人激动地跳出来高高在上地审判我母亲。”</P>

闻青迟胸腔里燃着火,他扣着自己的掌心,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我要兹缇去死。”</P>

兹缇带人围剿他爹娘又杀了无辜的阿伯,想飞升想成仙?做梦!</P>

季青溪从秋千上站起,猛然抱住了闻青迟。</P>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候语言太苍白无力,他唯有紧紧地抱过去,用这份坚定的力道告诉对方:我也在,狐狸。</P>

他终于知道闻青迟藏在心底的秘密是什么了,终于彻底地体会到当初他家破人亡之时闻青迟从他身上再度看见过去的自己有多痛。</P>

时隔百年,当年的闻青迟和如今的季青溪在一瞬间感受跨时空重叠。</P>

痛你跟我那么像,伤疤缺口都是一样。看见你,宛如看见另一个无能为力的我自己。</P>

我们就是两个倒霉蛋,拥有的都失去,跟凶手差距那么大,连报仇都遥遥无期。</P>

季青溪用力地抱着闻青迟,不知不觉心疼得也红了眼眶。</P>

“闻青迟,你还有我。就像你跟我说的,你也会在一样。”</P>

这茫茫天地芸芸众生,他们与这世界最紧密的联系和眷恋只剩下了彼此。</P>

命运以刀剑伤我,以风霜阻我,可我们也依然要打起精神活下去,要为爹娘报仇,也要用最好看的姿态活得漂漂亮亮顶天立地。</P>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能真正打败一个人,除了自己。即便是天,即便是命,也不可以。</P>

闻青迟在季青溪的拥抱里垂着眼,一点一点地伸出手指把人也扣进怀里。</P>

呼吸交叠,温度传递。</P>

无能为力是过去式,闻青迟和季青溪不会一直没用,他们终将所向披靡。</P>

时间是他们的敌人,亦是他们的朋友。</P>

“季尔尔,”闻青迟的脑袋埋在季青溪颈窝里,他嗓音沙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你会一直一直都在吗?永远都不离开。”</P>

他已经失去过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了,不能再丢了季青溪。</P>

“会。”季青溪又加重了胳膊的力道,“我永远都在,这是承诺。坦白局不说假话,我不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