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我阿娘说了你是个小怪物，我才不要跟你玩。”</P>
“嘻嘻嘻，小怪物，丑八怪!”</P>
“还往外跑？就你这鬼样子跑出去吓到了客人你担待得起吗？”</P>
“小丑，我怎么跟你说的？别跟人接触，人的心全都是脏的。”</P>
“过来，今天的血还没放。”</P>
“怪物啊！救命!”</P>
“怪物来了，快跑啊。”</P>
“烧死他，烧死他。”</P>
“求求你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骂你丑八怪，不该骗人去打你，我错了，你别杀我，我真的错了。”</P>
“三丫头看他可怜又是收留他又是给他看病治伤，到头来竟被这白眼狼杀了全家，这还有天理吗！”</P>
“滚出去！滚出去！”</P>
闻青迟看见了更早时候的徊溟，他没有名字，被人叫做小丑。</P>
他像一个分裂症患者，有时是被人拳打脚踢肆意欺负的可怜人，有时又是红着眼睛大开杀戒的恶人。</P>
他杀了很多人，包括对他释放善意的人类姑娘。</P>
徊溟浑浑噩噩，一边备受欺凌一边掏人心脏，他一边见证着人心的恶，一边抹杀人心的善，最后自己成为至恶。</P>
徊溟的陨落是自杀，恶蛟守着曾经救过他的主人不让任何人靠近。</P>
徊溟太痛苦了，掠夺和吞噬是他的本能，他生来是个怪物，可他不想成为那样的怪物，他不想把屠刀伸向对他有恩的无辜者。</P>
他活着每一刻都在疼，拳打脚踢、藤条鞭子抽打、烈火灼烧、千刀万剐、土里活埋……</P>
他疼，控制不住要发泄，所以他杀人放火到处作恶，难得清醒的时候又因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而愧疚自责。</P>
活着每时每刻都在煎熬，徊溟太痛苦了，他越来越逃避，越来越不想清醒，就让自己沉溺在掠夺的快感里。</P>
直到有一天，采莲女清亮的歌声把他叫醒，他自己把一切罪恶都做了终结。</P>
这座山不是回忆，是他本性中“恶”的那一面的具象化，每一个怪物都是他。</P>
这座名为恶的囚山装着地狱，清醒的徊溟在这里受着罪，一遍遍被自己的另一面吞噬消磨他仅剩的良知。</P>
闻青迟在水中睁眼，听见那道模糊的声音越来越远。</P>
徊溟就像在水中挣扎求救的溺水者，但他知道被救是无望的，跟越来越听不清的歌声一样，他始终痛苦，始终困在过去。</P>
好痛苦，好窒息，让我死吧。</P>
不，这是徊溟的世界，不是闻青迟的世界。</P>
闻青迟握紧渊亭，坚定无畏地挥出一剑。</P>
一剑破万法，渊亭剑风乘风破浪，海水分流，露出一条通往对岸的路。</P>
闻青迟踏着无数扭曲的怪物走过，脚下燃起陵火，烧得怪物们尖利地叫起来。</P>
大雨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提着渊亭，一剑斩碎了小屿上矗立着的无字石碑。</P>
“这世上要我服输的人还没有生出来。”</P>
幽蓝色的陵火轰一下烧过去，包裹住那团黑气萦绕的光，黑色的影子在极致的扭曲里被蓝色烧尽。</P>
大雨倾盆连天也要塌下来，海水奔腾不息，怪物们满世界逃窜哀嚎。</P>
从来只有闻青迟驯服别人的份，还没有人能反让他被吞噬的。</P>
徊溟终于现身，他浑身伤痕全部消失不见，脸上那些黑色的像植物茎叶一样的纹路像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疯狂地从脸上退下。</P>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苍白的指尖微抬，接住了从天上坠下的开始变得无色的雨滴。</P>
他的世界一直都在下这种黑色的雨，可他知道，这次真的要雨过天晴了。</P>
他用嘶哑刺耳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度了我吧，我太疼了。”</P>
时逾数百年，他终于向人发出了有望的求救。</P>
“如你所愿，我度你，算是拿了你力量的报答。”</P>
陵火舔上身体，徊溟在火中微笑着闭上眼。</P>
凡被陵火烧灭神魂者不入轮回，徊溟却终得解脱。</P>
苦海无边，徊溟救不了自己。</P>
蓝色火焰冲天而起，整片世界都被这烧尽万物的陵火燃尽。</P>
闻青迟握住了那团墨蓝色的光，他仰头又望了一眼，乌云尽散，耀眼的光透过云层撒下。</P>
雨停，天晴。</P>
他依旧赌赢了。</P>
——</P>
季青溪敲碎山壁孤身离开。</P>
他走着走着走进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里。</P>
他足够倒霉，一抬头跟一只巨雕对上了眼。</P>
本来这一路他就够伤的了，被巨雕勾破腹部甩在石头上的时候他差点就原地重开。</P>
后背撞在岩石上，腹部又被爪子划拉开一条大口，季青溪眼前一阵阵发黑。</P>
巨雕张着翅膀掀起一阵风，石头断木糊了季青溪一脸。</P>
那大型妖兽似乎看他没有抵抗能力了，爪子踩着地慢悠悠地向他走来。</P>
也正是巨雕要叼起这个人类修士回窝享用时，季青溪忽然暴起，抓着黄泉剑砍向它脖子。</P>
那一剑没有割下它的脑袋只留下了一道划伤，巨雕警惕地往后退，怕这个人类还有后招。</P>
实际上季青溪没有什么后招，那一剑就是他最后的反击，这一路打过来他早已灵力亏空伤上加伤。</P>
他身上抽痛，握着剑的手也因为没力气松动了几分。</P>
巨雕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闭了下眼，又从嘴里咳出一滩血。</P>
死到临头了，他想了很多，想到师父他们好像也还没能出去，想到自己还没有报仇，到最后又想起了闻青迟被那道光吞没时的画面。</P>
“我没有听话跟在师父身边安全出去，你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会把你气死吧……”</P>
季青溪倒在石头下，呼吸渐渐微弱。</P>
巨雕再一次上前，这次它确认这个修士真的快死了，抬起一只爪子想要抓他起来。</P>
被主人松开的黄泉剑自发行动，恶狠狠地刺向巨雕的咽喉。</P>
正是此刻，大地震颤，天现异象，白天黑夜交织，世界忽明忽暗。</P>
秘境里的生灵们惊惶逃窜。</P>
巨雕意识到什么，转身就往天上飞，再没空管到手的猎物。</P>
咔嚓——咔嚓——</P>
大地裂开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那些裂口不断蔓延、变宽。</P>
季青溪身下那一块轰然下陷，他随着崩裂的土掉进了裂隙里。</P>
黄泉剑飞速往回，追着裂隙里快速下坠的主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