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辈子都在装，用了十分的努力去装，装到谁都相信他对皇位毫无兴趣，就差那么一点了，季青溪死了他就成功了。</P>
好不甘心啊……</P>
“我会让人把你的尸首扔去喂野狗，季典，你得庆幸你没有后代，否则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P>
季青溪空着手走出屋子。</P>
地上躺着的尸体还没有被料理，除此以外，禁军队列整齐严肃以待。</P>
闻青迟自房梁翻下走到季青溪身边，“那人出手比我快。”</P>
季青溪仰头看了一眼高悬的月亮，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我知道是谁。”</P>
他又说：“还得请你再等等我。”</P>
“尽管去，我会跟着你等你处理好。”</P>
那些被关在牢里的臣子们被放了出来，他们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太子大感安心。</P>
但季青溪说自己不会继位。</P>
“你们自己挑合适的人辅佐，我会在父皇母后的后事办完后离开，不必劝我，我不会改变主意。”</P>
季青溪让闻青迟带着他去追上了季雨棠出嫁的队伍。</P>
他离开的时候，一只肥胖的橘猫蹲在宫墙上安静看着，等到看不见了又转身跳走了。</P>
奉先殿内供奉着历朝皇帝牌位，橘猫窝在其中一张下面，用尾巴圈住它。</P>
“季辰霖，你的江山我不想守了。”</P>
它的尾巴尖一甩一甩，圆润的脑袋紧紧靠在牌位上。</P>
“三百年了，我想见你。”</P>
“季青溪会给我取名，会在冬天里抱着我睡觉，可他不是你，谁都比不上你。”</P>
它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个，只有季辰霖。</P>
——</P>
帝后死亡安王称帝的消息在隔天就飞遍了聚星国，萧穆也没能瞒住季雨棠，季雨棠说什么都要回去，萧穆没办法只好先关着她。</P>
“皇兄！”季雨棠一见到季青溪就泪如雨下，她早就哭得双眼红肿，“父皇母后真的出事了吗？你告诉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对不对？”</P>
季青溪把妹妹抱紧，没有办法告诉她这些都是假话，“棠棠，你还有哥哥。”</P>
季雨棠呆呆地看着短短一两天仿佛变了个人的哥哥，泣不成声。</P>
她这小二十年人生顺风顺水，出生高贵父母宠爱，没有人束缚她，她长成了自由洒脱的姑娘。</P>
虽然看走眼被人伤过一次，实际算起来也只是一个花点时间就跨过去的槛。</P>
她嫁给了爱情，然后在她出嫁的这一天上天收走了她的爹娘，她最幸福的时候失去了最爱的亲人。</P>
原来她坐在花车上回头看的那一眼就是跟父母的最后一面。</P>
上天怎么如此残忍。</P>
婚期延缓再定，萧穆跟着回了摇光。</P>
季征和兰岚的尸身是闻青迟当时带走了季青溪之后再去了一次皇宫带出来的，如果留在那指不定会被季典怎么对待。</P>
五月的天已经热了，尸身容易腐烂发臭，没有过几天季青溪就把他们合葬于皇陵。</P>
大臣们嘴皮子磨破也不见太子回心转意，只好再行挑选合适的人当皇帝，国家总得有个君王，好在这几年在季征的大力治理下聚星海晏河清政局安定，这会儿没有什么势力冒出来谋反。</P>
“萧穆，你跟棠棠的事怎么打算？”</P>
“我是一定会娶她的，”季青溪不当皇帝，再选的人不是季雨棠的亲哥哥她的地位肯定不像之前高，萧穆也想到了这一层，“我在一天，萧家上下谁也不能对她不敬，太子放心。”</P>
“不用再叫我太子，你愿意就跟棠棠一样喊我一声大哥。”</P>
萧穆从善如流，“大哥。”</P>
“除非我死，要不然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欺负我妹妹的人。”</P>
“我亦然，除非我死，公主永远是公主。”</P>
“我马上要离开，我去跟她说会儿话，从今以后她就交给你了。”</P>
季雨棠自知道了纪征和兰岚的死讯后经常哭，活泼明媚的姑娘跌进了无尽的阴霾里。</P>
“棠棠，我要走了。”</P>
“你要去哪里？”季雨棠勉强擦了眼泪，抓住她哥哥的手追问：“你想报仇是不是？皇兄，我也恨，可那样的修士哪里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我情愿报不了这个仇，我只剩下你一个至亲，我不想你也出事。”</P>
季青溪摸摸她的脑袋，“我会保全自己，你不要担心。棠棠，哥哥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活的高高兴兴，我不想你一直沉溺在悲伤里。就如你所说，我也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你过的好我才跟着好。”</P>
“非走不可吗？”</P>
“非走不可。”</P>
季雨棠沉默下来。</P>
过了很久，她才仰起笑脸，“那你万事小心，我已经长大了，没有父母哥哥宠着也没关系，不要担心我，我能活的好。”</P>
季青溪把一支簪子插在了妹妹头上，“给你留个念想。棠棠，我真的走了。”</P>
季雨棠起身相送，季青溪阻拦道：“饭真的凉了，你快吃，不用送我。”</P>
季雨棠的脚又定住了，低声应了句好。</P>
季青溪踏出了房门，闻青迟等候已久，“季尔尔，都交代完了吗？”</P>
“嗯。”</P>
“那我们走吧。”</P>
“好。”</P>
渊亭载着两人升空，然后远去。</P>
季雨棠突然冲了出去，看着原来越远的影子又红了眼睛。</P>
萧穆揽住她的肩膀，“棠棠，大哥一定会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你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要叫他在外还放心不下。”</P>
季雨棠压下眼里的泪意，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我好他才能好，我都明白。”</P>
——</P>
“狐狸，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该我自己走。”</P>
闻青迟没有强求，他交给了季青溪一道符纸，“如果遇到危险就烧了它，我会赶来。”</P>
“好。还有，谢谢，你帮了我很多了。”</P>
“我跟你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的，谈什么谢不谢，要谢你就记住我说的话，你活着不能只为了报仇。”</P>
季青溪缄默无言，在他催促的眼神下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P>
“碧落珠已经跟你相融就是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你的根骨，但修行并不轻松，修士之间的争抢不亚于凡人，凡事多留个心眼。”</P>
“好。”</P>
“那我走了。”</P>
“你走吧。”</P>
闻青迟却倏地转身给了季青溪一个拥抱，“季尔尔，时间不能抹除伤痕但可以淡化悲伤，希望下一次再见你已经重新学会了笑。”</P>
这个拥抱并不久也不出格，闻青迟很快收回手臂，“真走了。”</P>
季青溪目送他离开，再转身时仰望那高高没入云端的青石阶，目光坚毅。</P>
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为了给自己求一个入门的机会。</P>
年轻人的步履坚定，而下面有两个人始终默默地看着。</P>
两个人都隐匿了身形，但彼此都清楚还有一个人也和自己一样守在季青溪身后。</P>
那一天，有人一步一个脚印踩着几千个台阶登上乾元门山门。</P>
那条路并非普通山路，凡过者都要历经七重考验，求仙问道不是人人都有机会。</P>
年轻人跪在山门前，高喊：“求太元真人收我为徒。”</P>
扫地的外门小弟子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哪来的狂妄小子，张口就想进太元真人门下，怕不是疯了吧”。</P>
无人理会。</P>
年轻人再度一拜，“求太元真人收我为徒。”</P>
依然无人理会。</P>
季青溪在地上长跪不起，每隔一刻钟喊一次。</P>
日头落山，月亮换班，而后第二天的朝阳再度升起。</P>
季青溪在山门前跪了一夜。</P>
霞光破开云层之时，有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人停在了他眼前。</P>
“考验中我已经看过，你满心恨意，我不收你。”</P>
季青溪还是深深一拜，“求真人收我为徒。”</P>
太元真人低头看去，这年轻人跪了一夜，身沾露水，嘴唇干裂，唯有目光一丝不改。</P>
“我座下有三个徒弟，你若是在一月以内让他们都认可你为你求情我就收你为徒。”</P>
季青溪轻轻闭上眼，“谢真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