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东方狩天离开后,印心便开始过着数日子的生活。Www。QΒ五。cOm/
他离开的那个夜里,塞外开始下起大雨,她抱着暖被,却觉得好冷,满脑子全是他淋雨赶路的画面,令她心疼的失了眠。
大雨连下了三日,她也陰郁了三日。
每日,她总望着窗外的雨,不断想着他有没有穿暖?有没有吃饱?一路还平安吗?要入冷罂国,他势必得经过苍狼国南边的岩石路,那些肮脏的坏蛋,会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想起苍狼国总是无恶不作,想起他轻装简行,只带了十几个人在身边,她就惶惶不安的吃不下饭。
好不容易天气总算转晴,她试图振作,将他的暖被拿到屋外日晒,却觉得天上的白云,忽然变成好多好多个他,她难过得差点落泪。
她从来不晓得,思念一个人的日子,竟是这么的难熬。
她也从来不晓得,当心口多了一个人,竟会让人变得如此脆弱。
今日,是他离开的第十日,而她……
真的好想他。
“小花,你说,他还好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抚着身边高大的骏马,印心压低声音,悄悄的朝它诉说内心的思念。
这是东方狩天离去前,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他依旧不肯让她下厨,却同意她进出马厩,探望已然痊愈的小花,并且还将小花送给她,当作是她的坐骑,因此这几日只要她一有空,就会到马厩找小花解闷。
对于东方狩天的离去,牧场里的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没人担忧,就只有她惶惶不安,成天胡思乱想。
好多好多话,她羞于说出口,只能找小花倾吐。
虽然小花不会回答,但它总会静静的聆听她的心声,然后在她最沮丧的时候,低头磨蹭她的小脸,适时给她安慰。
多亏有小花的陪伴,这十个日子,她才不至于太过难熬。
“小花,待他回来,我再求他让我们出牧场溜达,那么久没出门,你一定闷坏了吧?”
抚着柔软的马鬃,印心对着它的耳侧,轻轻诉说,而小花仿佛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开心的嘶鸣了几声,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充满灵性的大眼仿佛是在笑着。
见状,印心也不禁露出微笑,正想替她刷毛,眼角余光却瞥见石三江捧着一迭红布,飞快的经过马厩大门。
“小花,你等等,我有些事想找大叔问问,等会儿再来替你刷毛喔。”印心匆匆放下鬃刷,弯下身子自马栏边的横木下方,钻了出去。
“嘶!”小花点头,仍旧安静伫立。
撩着裙摆,她兴冲冲的跑出马厩,却发现石三江不见了。
她左顾右盼,却遍寻不着他的身影,不得已,她只好撩着裙摆,咚咚咚的继续往前跑,还好石三江没走得太远,她才下了短坡,就在羊圈外发现他的身影。
啊,薛大娘也在呢。
“婚礼的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远远的,她就听到石三江的大嗓门。
“都差不多了,如今就只差将军回来完婚了。”薛大娘中气十足的回答,笑得好不开心。
完婚?
才听见敏感的字眼,印心便狐疑的停下脚步。
“太好了,咱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这一天。”
“是啊,虽然比计划晚了一些,不过依将军的速度,应该就快回来了,咱们一定得在那之前,将所有事准备好,让将军顺利完婚才行。”
“没错,可不能迟了,将军还赶着回京城复命呢。”
“那倒也是,不过话说回来,那冷罂国的公主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否则皇上也不会催着将军,急着将人带到皇城。”
“可不是吗,去年也没传来风声,今年便急着要人了,真是怪了。”
羊圈外,石三江和薛大娘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着,同时快步朝南方主屋走去,准备将手中的红色布幔拿到新房布置,因此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小的人影,似无依柳条般软软的跌到了草地上。
日光之下,印心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坠到了冰窖似的,止不住颤抖。
原本,她只是想问问石三江,可不可以让小花出来晒晒太阳,没想到却意外听见这道晴天霹雳的消息。
狩将军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
他要和冷罂国的公主成亲了?
她以为那只是她的胡思乱想,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来没听他提过这事啊!临走前,他还搂着她,承诺会尽快回来,而她也承诺,会等他回来。
她以为,他们彼此应该是……应该是……
“呜……”
一串破碎的哭声,忽地逸出小嘴。
望着那空荡荡的羊圈,印心这才心寒的想起,东方狩天从来就没说过喜欢她。
虽然这几日,他待她温柔得就像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但或许那只因为他毁了她的清白,所以才会“负责”对她好。
那只是一种承诺,全然无关喜爱。
无关喜爱……
啪啪!
烫人的泪水,蓦地自印心的眼眶悄悄滚落,似曾相识的苦涩,再次涌到了她的喉间,消失一段时日的心疼,也再度复发了。
这股疼,就像是当初她怀疑他是不是讨厌她时,一样的让她沮丧和难过,甚至远远超过许多。
他明明就说过,他不相信师父的卜卦,不接受她的保护,更不可能将她留在身边。
他明明就说过,他不需要她的担心,甚至还曾限制她的行动,仿佛不喜欢她在牧场里乱跑。
他明明表示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她还会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呢?
才修补好的栏圈,瞬间扭曲了起来,泪眼蒙胧中,她看不清任何景物,眼前曾有过许多回忆的牧场,忽然变得好陌生。
她还担心,这几日塞外会不会又下起大雨,造成他的负担,没想到,外头雨还没下,她的心,倒先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更没想到,她刻意搁在心头的疑惑,瞬间全有了答案。
原来,他这么急着出发,是为了去迎接他未来的妻子。
原来,皇甫韬真的又点鸳鸯谱了。
原来,他待她好,只是为了负责。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
红色。
牧场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
喜幔、喜巾、喜篮、喜灯笼的身影,布满了整个牧场,甚至连她的房里,也被人擅自贴上了大红囍字、挂上了大红喜幔、铺上了大红喜被!
看着四周刺目的红,印心忽然有股冲动,想将所有红色的东西,通通撕掉、拆掉、扔掉,可是……
可是她不能。
她只是个过客,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若是狩将军真要娶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他……
“呜呜……”
压抑的哭声,细碎的自石屋里响起。
抱着自东方狩天房里拿来的黑色披风,印心躲在屋里那唯一没被红色侵占的墙角,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米,忍不住又哭了。
今日,石三江连马厩都挂上了红幔,打算让马儿也沾上喜气。无所不在的红,逼得她连马厩也去不得,只能躲在自己的屋里,任由酸涩啃食她的心。
她已算不清,自己总共哭了几遍,她只晓得,自己完全不敢触碰任何一个红,她甚至连床都不敢睡,只要一想起东方狩天,眼泪就会自动滴滴答答的掉。
牧场里的人,全忙着筹备婚事,没人注意到她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也没人注意到,她将晚饭原封不动的退到了厨房,甚至连最疼爱她的薛大娘,也忙翻了天,丝毫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甚至怀疑,就算她现在拎着包袱离开牧场,也不会有人发现。
看着脚边整理好的包袱,印心不禁又啜泣了几声,接着她却忽然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咽下所有哽咽。
就算她哭干了泪水,也无济于事,所以她早就决定好,要忍耐的等待东方狩天归来。
亲眼见他成婚后,她就要回到笑笑谷。
她再也无法忍受留在这儿,成天哭得像个泪人儿。她讨厌自己这么脆弱,更讨厌自己直到现在,还对他存着爱恋,她竟怀着一丝期盼,期盼他会取消婚礼,期盼他会抛弃那听说很美丽的冷罂国公主。
呜……她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可恶的想法,她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握紧拳头,印心像是惩罚自己似的,倏地自冰冷的地板上起身,放任脑门的晕眩侵袭自己,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妆台旁的水盆。
将手绢沾湿,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然后再将手绢,敷在眼窝的上头,任由冰冷的清水,冷却她眼里的灼痛,也任由黑暗,盖过所有的红。
窗外,日光一丁一点的西移,她像木头人似的站着不动,直到许久之后,门口传来动静,她才神魂归位,如梦初醒的卸下眼上的手绢。
“全搬进去!”
忽然间,沉重的毡毯被人固定到门边的铁上,薛大娘神采奕奕的领着一票壮丁,走进她的屋子里,一群人的手上全是大口大口的木箱子。
失焦的瞳眸逐渐凝聚,印心小嘴张合了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娘,这些箱子是……”
“是将军吩咐送来的。”薛大娘笑呵呵的回答,忙碌的指挥着石三江等人小心搬运,千万别碰伤或是震坏箱子里头的东西,却没发现,细嫩的嗓音有些沙哑。
“他回来了?”以为是出远门的东方狩天,终于回到牧场,印心芳心一颤,整个人瞬间僵硬如石。
捏紧手绢,她不敢望向门外,就怕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一幕。
“还没呢,这些东西是将军前些日子吩咐的,今日才送达牧场,怎么,主母想将军了?”薛大娘促狭眨眼,虽然发现印心脸色有些苍白,却以为她是在紧张。
姑娘家嫁人前难免会紧张,主母生性怯弱,情况自然比平常人还要严重,这一、两日,主母将自己关在房里,连饭都没吃,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我……”才提起东方狩天,印心差点又要哭了,眼看不只薛大娘,就连帮忙搬运木箱的石三江等人,都看着她笑,她怕自己的心思会给人看穿,只好指着脚边的大木箱,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这些是春衣,全是为您量身订做的。”薛大娘莞尔一笑,好心的替她掀开木箱,没继续逗她。
“全是给我的?”看着那一套套簇新的美丽衣裳,印心却一点也不喜悦。
“当然!除了衣裳,还有斗篷、小鞋、布疋、暖被、胭脂水粉……”薛大娘每指一口箱子,就能迅速说出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怕她不能理解,她还钜细靡遗的解释着,那斗篷是用什么貂毛制成的、小鞋有什么颜色款式、布疋是哪间织坊出来的绫罗绸缎……
她说得口沫横飞,印心却是神情木然,完全没听进任何一个字。
他就要成亲了,却还不忘对她好,他果然实现了他的承诺,对她“负责到底”,可惜她要的,却不是这种好啊……
毡毯外,十名奴仆忽然走了进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只漆黑鎏金的精致木匣。
薛大娘停止介绍,连忙指挥着所有人到印心面前一字排开。
“这也是将军吩咐我,带来给主母您的。”她兴致勃勃的开口,瞧她的架式,仿佛又想介绍什么稀世珍宝。
可印心却是无动于衷,看都没看木匣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