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耻说得很慢,一字一顿,一句一停。
似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用她所剩无多的生命在述说。
“我跟你讲过,我出生在1938年10月25日。”
“那一天,是江城沦陷的日子。”
“**跑了。”
“江城一部分来不及撤离的百姓。”
“赶紧从家里翻出白布,想方设法在上面画上一个红膏药,插在自己家门口。”
“只为了保命。”
“那天,我妈正好分娩,生我,没有办法撤离。”
“找不到接生婆。”
“我父亲为我接生。”
“没有时间在家门口插上膏药旗。”
“小鬼子在外面踹门。”
令狐耻面无表情的述说着往事。
明亮已经慢慢坐直了起来,凝视着令狐耻的侧脸。
“我父亲想把我妈抱到阁楼上,可是,那时候我已经着急要出来了。”
“我妈求我父亲快跑,因为我出生时的哭声是不可控制的,我父亲如果带上我妈,一家人谁也跑不掉。”
“只能寄希望,小鬼子会突发善心,不会对一个临产的母亲动手。”
“小鬼子破门而入。”
“四个小鬼子围在我妈床前,看着我妈生下我。”
“他们把我抓起来,扔到墙角。一拥而上强奸了我妈。”
“我妈没有反抗,她一直用手指着墙角啼哭的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阁楼板缝中的我父亲。”
“就这样,我父亲和我活下来了。”
“我父亲连夜带着我逃离了江城,一路跑到了四川。”
“这些,都是我父亲亲口对我说的。”
明亮忍不住坐直起来,伸手扶住了令狐耻胳膊,嘶哑的说道:“令狐奶奶,这一段历史,我们中国人都不会忘记。”
令狐耻看了一眼明亮,举起啤酒罐又喝了一口,把手中的半罐啤酒扔出去砸到礁石上,操纵着电动轮椅,转向明亮,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恨我父亲?”
明亮直视着令狐耻,说道:“令狐奶奶,无论什么时候,您都没资格恨您父亲。”
令狐耻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凶狠的盯着明亮,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我,没有资格恨他?”
明亮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是。任何人都可以说您父亲怂,说您父亲没有血性,但是您不能。没有您父亲的忍辱负重,就没有您今天在我面前,跟我讲述这段往事。对您来说,您没有资格评价您父亲的是非对错。”
令狐耻跟明亮对视了足足有三分钟,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
明亮啪的打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板着脸说道:“您可以不听,但是,我就是这样想的。如果您不喜欢听,您请随意。”
令狐耻盯了明亮片刻,冷冷一笑,命令道:“给我开一罐。”
明亮无语的跟令狐耻对视一眼,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令狐耻,说道:“不许再扔了啊,您再扔,我就走。”
令狐耻无语的瞪着明亮,冷冷一笑:“好,我继续给你把故事讲完。”
明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喝了一口啤酒,抽着烟,又靠着岩石躺了下去。
你的故事是你的故事,我的故事是我的故事。
你愿意跟我分享你的故事,那是你的事情。
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分享我的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