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也会看账本，绣娘比您更精通刺绣，可陆氏的家传枪法，只有您会呀。”</P>
陆氏眼神震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P>
她知道无忧早熟、聪颖，可这次她说的话，再一次让她这个当娘的感到了不可思议。</P>
她确实被她说服了，可还是犹豫着。</P>
有很多无形的东西，牵绊着她的脚步，奇怪的是，她甚至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在阻挠着她。</P>
看账本、刺绣比练枪更有意思？</P>
不，而是她只有这些事情可做罢了。</P>
王府未来的主母，舞刀弄枪的，算什么样子？</P>
因为此事，她被婆母训斥过一次，再加之忽然有孕。</P>
当她生了无忧后，又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完全也就抽不出空来了。</P>
“娘，我以后嫁人了，是不是也不能读书，不能习武了。”</P>
女儿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陆氏的鼻尖莫名一酸。</P>
她伸出早已被养得柔软而细腻的双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P>
“不是的。”她顿了顿，再次强调了一遍：“不会的。”</P>
——</P>
三日后的清晨。</P>
天气更加转凉了，秋风呼呼地刮了一夜。</P>
洒扫的小丫头正在梧桐苑的大院子里扫着积攒着一夜的落叶。</P>
陆氏的贴身丫鬟自屋内出来，拍了拍手，引起丫鬟们的注目后，随即大声道：</P>
“可得扫仔细了，一片叶子也别放过。”</P>
有机灵的小丫鬟连忙应和道：</P>
“放心吧翠微姐姐，一定扫得干干净净，好方便小姐练枪用。”</P>
翠微笑笑，道：</P>
“从今日开始，可不止是小姐了。”</P>
什么？</P>
夫人要练枪？</P>
前几天，自小姐受伤的当晚，夫人就让翠微去库房取出了她的枪来。</P>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柄枪没有任何腐朽的模样。</P>
锐利的枪头反射着寒光，笔直的枪身触手生温，韧性十足。</P>
陆氏伸出手，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下，把它拿到了手里。</P>
无忧笑了：</P>
“所以，娘还能拿得起。”</P>
陆氏哑然，随即也笑了。</P>
根本……没有那么重嘛。</P>
……不，还是很重的。</P>
养尊处优七年的贵夫人陆氏，此刻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P>
才堪堪舞完一遍，动作处处不对就罢了，她的额间汗如雨下，竟然在十月的天气里汗湿了衣裳。</P>
若不是无忧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说不定在第一招、第二招的时候，就放弃了。</P>
但……她可真做不到当着女儿的面，轻易就放弃，那得给无忧带来多不好的影响啊。</P>
况且，女儿这么小的孩子，每天都能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练上足足一个时辰的枪，再去学堂学习。</P>
她有什么做不到的。</P>
所以，她才坚持着，歪歪扭扭地练完了一遍。</P>
可女儿也并没有夸奖她，而是有些失落地道：</P>
“娘，你练得还没我好呢。”</P>
陆氏脸一红，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全跑光了，</P>
举着手对女儿保证道：</P>
“给娘一点时间，一定让无忧满意，好不好。”</P>
无忧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学堂了。</P>
陆氏把枪一放，再去沐浴更衣，随便看了一眼账本，竟然就到了晌午。</P>
无忧也从学堂回来用午膳了。</P>
两人竟然将席上的饭菜全扫了个干净。</P>
要知道，往常可是还能剩下小半赏给丫鬟的。</P>
陆氏有些吃惊，无忧歪了歪头：</P>
“娘，您今天用得比平日要多。”</P>
陆氏下意识道：“那娘晚上少用些。”</P>
无忧不解地道：</P>
“为何？娘说我要多吃些，才能快快长大、长高。</P>
“娘也要多吃些，才有力气，也长大长高。”</P>
陆氏：</P>
“吃太多女子会发胖，不美。”</P>
无忧不反驳她，漱了漱口，忽然道：</P>
“娘，下午也别忘记了练枪哦。”</P>
陆氏：“……”</P>
……</P>
于是，今天的晚膳，陆氏用得比中午更多了。</P>
无忧看破不说破，只叫丫鬟以后多准备些膳食。</P>
“嘶——啊——疼——”</P>
陆氏伏在榻上，丫鬟用药酒正在推拿。</P>
她太久没练武，若是不这样做，次日起来怕是要浑身疼得不行。</P>
翠微是她从陆家带来的，比起其他的丫鬟要亲近许多。</P>
她笑着主动拣了话道：</P>
“上次给夫人这样疏通经络，还是在陆家的时候了。”</P>
此刻提起陆家，又四下无人，陆氏的眉眼间竟然露出一丝低落。</P>
翠微也察觉了。</P>
“小姐，”她换回陆氏还未出闺的称呼：“若不是小小姐，奴婢可能再也看不到您舞枪的模样了。”</P>
提到无忧，陆氏的眉眼又重新生动了起来：</P>
“那个丫头，真的是太机灵了，也不知道像谁。”</P>
翠微道：</P>
“像您啊，以前老爷可头疼您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主意了。”</P>
“老爷和夫人若是见到小小姐，一定会很喜欢的。”</P>
陆氏垂下头，叹了口气：</P>
“我真怕爹娘……还在生我的气。”</P>
“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呢？您就想想，您舍得生小小姐的气吗？”</P>
陆氏心弦触动，但忆起她出嫁时，父母的勃然大怒。</P>
她还是不敢主动去打破这个僵局。</P>
“罢了，日后再说吧。”</P>
翠微见主子坚持，也不劝了，专心手上的动作。</P>
又过了没多久，她忽然感到底下的人呼吸变得规律了起来。</P>
她便刻意地放轻了动作，将被子拉上，又挑灭了灯，只留两盏，退到外间。</P>
“娘。”</P>
她竟然是被无忧喊醒的。</P>
一个小小的人儿凑到了她的眼前，五官放大了也没有一处是不可爱的，陆氏下意识弯了弯眼，眼中似有一片温柔的海。</P>
她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脸蛋。</P>
却又一次被这丫头给灵活地躲开了。</P>
她站在床前，双手叉腰：</P>
“别赖床，起床练武了。”</P>
陆氏失笑，道：</P>
“好，”</P>
“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叫我。”</P>
“回夫人，已经马上辰时了。”</P>
她微微吃惊，往日她一到卯时就醒了，今儿竟然一觉睡到了辰时。</P>
浑身虽然还有些昨日练武的酸痛，但却感觉格外地神清气爽。</P>
似乎已经好久没睡得这样好了。</P>
既然是要练武，也免了繁复的头饰和衣裳，一身利落干脆的劲装，勾勒出窈窕曲线。</P>
陆氏站在院子里，手中执枪，微微冷意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带来清醒的草木香气，她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以前的感觉，回到了还在闺中，一杆长枪舞得猎猎作响的时候。</P>
她拿枪对着无忧，眼神格外明亮，轻喝道：</P>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