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心想要的是传宗接代的男孩。</P>
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如果给孩子上了户口，王淑贞就不能再生了。</P>
在奶奶的提议下，父母准备把她送人，人家都找好了，据说家境还算不错，是城里人。</P>
一直沉默的姥姥说话了，“把孩子留这里，我来照应。”</P>
声调不大，却掷地有声。</P>
一句话说的王淑贞脸红。</P>
她其实也不想把孩子送人，毕竟怀胎十月，感受过孩子的胎动。</P>
但是被她强势的爸爸和奶奶压的无法，只得如此。</P>
王淑贞不能长期住在姥姥家，前后只给陈希喂了一个月的母乳，留了不多的钱，一步三回头，拿着包袱红着眼，只身回了家。</P>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婴儿，白嫩馨香，软萌可爱，漂亮的眸子如闪光琉璃般滴溜溜打量这新奇的世界。</P>
她咯咯的可爱笑声很有感染力。</P>
似是在等待这个世界对她敞开欢迎的温暖怀抱。</P>
小小的她却不知道，只是因为性别，她已经被早早判定为这世上多余来的人，遭到至亲的冷眼嫌弃。</P>
她是陈家的孩子，却上不了陈家的户口本，成了那个年代里躲躲藏藏的黑户孩子。</P>
可怜又无辜。</P>
姥姥个头不高，背也驼了，却硬生生撑起了她头上那小小的一片天空，替她遮挡着未知的风雨。</P>
王海洋听说母亲留下了姐姐家的孩子，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媳妇刘玉芹抽空过来照看一下。</P>
姥姥托人用女儿留下的钱买了些奶粉，用完了就用自己的体己去买，听说村东头养牛户棚里的母牛生了小牛，她就拿着攒好的鸡蛋换些新鲜牛奶来。</P>
那个年代没有冰箱，只能当天买了当天喝，姥姥一趟一趟地去，不厌其烦。</P>
一直到陈希生出米粒小牙，姥姥开始给她熬米粥，泡了饭给她吃，家里芦花鸡生的蛋专供陈希的鸡蛋羹。</P>
有时候姥姥会买来钙奶饼干豆给她泡着吃，饼干泡透后，软糯香甜，被调羹舀起来，陈希张着莹润的小嘴一口就能吃下一个，粉嫩的腮帮涨的鼓鼓的。</P>
看着小小的陈希爱吃的样子，姥姥心里格外欣慰，笑出一脸深深的皱纹。</P>
陈希从小没吃几天母乳，身体抵抗力比较差，常常在半夜里发烧。</P>
姥姥怕她烧坏了，不敢睡熟，通常一抱就是半宿。</P>
直到能跑能跳了，她身体的底子才好了起来，姥姥顿觉省心许多。</P>
在她一岁左右，亲戚来家里住，七八岁左右的两个孩子睡醒后，在床上蹦跳着玩，把她的腿给跳断了。</P>
当时并不知道断了，只是听着陈希不停地哭，哭的撕心裂肺，怎么都哄不好。</P>
实在无法，姥姥找了儿子一起把陈希带去了附近的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她的腿断了。</P>
姥姥听了这话人都傻了。</P>
医院水平有限，简单治疗了一下。</P>
不多日子，陈希的腿长上了。</P>
可是姥姥照顾陈希时却惊讶地发现，她的两条腿并不一样长。</P>
总不能长大是个跛子。</P>
她赶紧让王海洋给王淑贞捎去了信。</P>
王淑贞得知消息，借了钱带着陈希去了城里的大医院。</P>
当时医院里排队的人很多。</P>
王淑贞和姥姥抱着陈希在熙攘的大厅里焦急地等待。</P>
手足无措。</P>
这时一个路过年轻的小伙子，看出了她们面上的焦急难耐。</P>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姥姥怀里的婴儿，关切问道：“大娘，这孩子长的真好，她怎么了？”</P>
陈希这时已经哭的没了声，小脸煞白。</P>
姥姥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一脸沧桑愁容，“孩子腿断了，这不排号看呢，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排上队，唉。。。”</P>
那年轻人也是一脸唏嘘。</P>
“大娘，你稍等一下，我同学的爸爸是这里骨科的专家，我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先给你们看看。”</P>
王淑贞一听这话，话说不出来，两行泪就先流了下来。</P>
姥姥差点要给他跪下。</P>
年轻人扶着老人坐下，“大娘，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结果怎么样我也说不好。”</P>
不管怎样是有希望的。</P>
等了一阵，结果是好的。</P>
年轻人疾步走来，“大娘，你们跟我来。”</P>
就这样，小小的陈希遇到了此生的第二位贵人。</P>
姥姥对他极尽感谢之情，年轻人淡淡一笑隐入人群。</P>
医生建议把她的腿重新接，意思就是把之前长成的部分再断开。</P>
姥姥听的心里都颤，但是没有办法。</P>
女孩子长大了要是个跛子，她这辈子都难受。</P>
过程她不忍看。</P>
办理住院后，不到一岁的陈希成了这个科里最小的患者，腿才一点点长度，已经像成人一样被半吊在空中。</P>
远远看去，略有喜感。</P>
当时是夏天，一直平躺的陈希身后生了一背的痱子，又热又痒，哭个不停。</P>
王淑贞不忍，轻轻给她解了腿上的绳子，想要给她抓抓后背，却被后面进来的护士一顿凶说。</P>
“你不能乱动，骨头长不好，手术就白做了！”</P>
姥姥明白护士虽然凶，但是人家说的是有道理的，她们能做的也只有轻抚孩子，给她扇凉降温。</P>
小孩子的生长力是最好的，虽然过程比较曲折，最后总算是有了个好结果。</P>
后来陈希长大了，亲戚总会特别问问她的腿，一样长不。</P>
还会让她当场走两步。</P>
小小的陈希，面上带了些小骄傲，正儿八经地走路给他们看。</P>
当然一样长，分毫不差。</P>
耐不住岁月无声侵蚀，姥姥的背似乎更驼了些。</P>
一直到陈希长到十一岁，她才被王淑贞接回了姥姥口中那个她的家。</P>
到家的那天是一个夏日的午后。</P>
空气里热的不透一丝风，蝉鸣震耳。</P>
她们家所在的村已经变成了城中村，整体还是一片连绵的平房，路是平整的沥青路，车水马龙，站在平房顶上能看到不远处很有名气的百货大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