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很想说一句祝福你,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祝福。
因为现在,我对你而言,只是陌生人。
替我跟学姊说一声抱歉,独占了你三个月,如今我将你还给她了。
我也将爸妈留给我的一切都留给你,那些是你应得的。
为了挽回过往的时光,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也该是我拿性命去偿的时候了。
就当我不曾存在吧,哥。
真的很对不起——
你自由了。
风铃
他自由了。
抓著在收藏猫咪陶土铃的玻璃柜夹缝里翻出的字条,他心神惘然。
她死了,他毋需心伤,因为这代表他终於不受他人控制,终於不再只是一颗棋子。
他不必再憎恨她,更不必思念她,因为他自由了。
他自由了——
可为什么他的胸口这么痛,痛到无法呼吸?他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无尽沉沦的漆黑?
为什么?!
「你要我,风钤。」梁潇蜷缩身躯,箕张的十指狠狠抓地,「都到最後一刻了,你还这样要我!你……够狠,够绝!」他断断续续地喘气,瞪著逐渐被濡湿的瓷砖地面,挂在墙面的时钟,持续规律地发出呆板声响,一声声,敲碎他的心。
霞光染进室内,拖曳一地凄艳红影,他瞪著,红透的眸进出慑人的怨恨,慑人的悲痛。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椎心狂吼呼啸而出,伴著沉重的哭号,让人不忍卒闻。
夜幕,苍茫落下。
「他看起来……很糟。」望著蜷缩在角落的男人,谭梨眸中掠过一丝同情。
「他完全崩溃了。」石修一接口,难得俊颜没有浮现任何一丝嘲讽或讥诮,他别过脸,掩住自己替男人感到哀痛的眸,「我们快点告诉他吧。」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了?修一。」谭梨谐谴地说。
他尴尬地别过头,「快办完事快走人!你还要回英国交差呢。」
「你不跟我一起走?」谭梨睨他。
「我还……有点私事要办。」
「是关於叶盼晴吧?」谭梨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逼问搭档,迳自走向那个表情木然,至今尚未发现他们闯入的男人。
「梁先生?」她蹲下来,轻轻推他一下。
他茫然扬起脸庞。
苍白无神的模样令她一窒。
他看起来……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全身上下找不著一丝生气。
「粱先生,我们救活了你妹妹。」她柔声道。
他愣愣地看她。
「我的朋友——」她指了指靠在门扉处的石修一,「帮梁小姐做了CPR,让她恢复了心跳。」
「CPR——」他无意识地呢喃。
「换心手术满成功的,她应该不久就会恢复意识。」
「恢复意识——」梁潇喃喃念著,好一会儿,眼眸陡然一亮,「你说什么?」他抓住谭梨的衣袖,「你说风铃没死?」
「是的,她没死。」谭梨浅浅地笑,「她会好好活著。」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他蓦地站起身,瞪著闯进家里的陌生人,「你们是谁?」
「我们是ICSR的探员。他叫石修一,我是谭梨。」
ICSR?他震惊地咀嚼这个名词。
「我们过来,除了告诉你梁小姐没事,也想跟你道歉。」
「道歉?」
「关於你母亲的事,我们很抱歉。」谭梨说,「梁进夫妇也是因为这个研究计画,才决定退出组织,他们觉得应该对你母亲的死亡负起责任。」
梁潇瞪眼不语。
「也许你还是觉得不可饶恕,不过看在我们救了梁小姐一命的份上,请原谅我们吧。」谭梨温声道,「她对你而言,应该比什么都重要吧。」
她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这一点呢?
风铃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命都还重要!
他的怨怒,抵得过她一朵甜甜的微笑吗?他的恨意,强得过她一声撒娇的呼唤吗?
他情愿当一只被猫咪戏弄的老鼠,只要那只猫是他的风铃。
他怎么舍得骗她挂上铃铛呢?怎么舍得践踏她的心,让她心碎?
他怎么舍得她为了找回往昔的时光,不惜拿生命做代价呢?
他怎么舍得让她那样绝望又无助地爱著他呢?
她最後留给他的两张字条,虽然语气冷静,但那皱摺不堪的纸,究竟曾经沾染多少泪痕?
她是边写,边哭吧?
为自己即将失去的生命而哭,为自己即将失去的回忆而哭,更为失去他而哭。
她知道,当他照著她的要求开始游戏,便是摧毁两人回忆的第一步,而当游戏结束,他与她便是陌路人了。
她一定很伤心,很难过。为了让他不再恨她,不思念她,她宁愿他忘了属於他们的一切。
那些对她而言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啊——
梁潇坐在病床畔,紧紧握住梁风钤骨瘦如柴的手,痴痴描绘那清癯的线条。
为了得回他的心,她竟把自己折磨到如此苍白,如此清瘦——天!
喉咙与胸膛,同时漫开一股难以承受的酸涩,他咬牙,强迫自己抑制过於急促的心跳,静下来等她清醒。
他要她醒来时第一个看到他,他要握著她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转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转好的,她会甜甜地对他笑,甜甜地唤他一声——
「你是谁?」
苍白唇瓣吐出的第一句话,教梁潇断了魂。
她醒来了,却不记得他了。
不,应该说她不记得所有的人,甚至她自己。
她失忆了。
许是那段失去心跳的时间,损伤了她脑部某个构造,让她遗落了记忆。
所以她现在是个没有回忆的女人。没有回忆,不知身分,也不认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她很无助。他看得出来,经常看到她一个人怔怔地凝望窗外,用力咬著下唇。
偶尔,他也会发现她偷偷望他的眼眸飞快地掠过一丝犹疑,像是惊慌,又似害怕。
因为他对她而言,也是个全然陌生的人吧,虽然他自称是她哥哥。
「肚子饿了吧?风铃。」捧著金色餐盘,他笑吟吟地进了特等病房,在床上架起小桌子,「这是我特地要家里的厨师来医院为你做的健康料理哦。」清淡营养的菜色,在餐盘上散发著可口的食物香。
梁风铃瞥了一眼,「谢谢你……哥。」犹豫了很久,她才吐出从前习以为常的称谓。
「来,先喝点汤吧。」说著,梁潇拾起汤匙,舀了一口清炖鸡汤。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婉拒他喂食的动作。
「你刚动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他柔声道,「乖,让哥喂你,别逞强。」
「哦。好。」她点头,苍白的颊淡淡染上一层霞红。
「好喝吗?」
「嗯。」
「来,吃一口粥。」他又舀了一匙炖得烂烂的营养粥,「慢点,别烫著了。」
「嗯。」她乖乖含入嘴里。
就这样,他喂一口,她吃一口,慢慢地,餐盘上的食物逐渐被扫光。
「我吃不下了。」梁风铃後退身子,摇了摇头。
「还有一点……」
「太多了。」
「好吧。」梁潇也不勉强,拿开餐盘与小桌子,「我削水果给你吃吧。」
拿起水果刀,他捡起水果篮里一颗红亮的苹果,俐落地削著。
她默默望著他专心的动作,心窝漫开一股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他扬眸望她。
「你对我……真好。」她哑声道,瞳眸氤氲雾气,纤细的肩膀微颤,像克制不住内心极度的激动。
梁潇的心一扯,禁不住伸手握住她,她颤颤想躲,他不由分说地紧紧将那沁凉的柔荑包覆掌心。
「傻丫头,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我是你哥啊。」
她的身子一震,缭绕著迷雾的眸凝定他。
「怎么了?」
她默然望他,泪珠悄然自眼眶滑落,「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揽过她的颈项,闭了闭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怎么能怪你?」
当然要怪他!是他逐一毁坏了属於两人的回忆,所以上天才如此惩罚他吧。
梁潇涩涩苦笑,「忘了也没关系,风铃,让我们从头再来吧。从头开始,一点一滴建立你的回忆。」他柔声在她耳畔道。
她不语,身子紧绷,好一会儿,才颤声开口,「可是温医生……亦凡告诉我,你不是我的亲哥哥。」
亦凡这么告诉她?
梁潇叹息。
他知道好友是好意,他不忍血缘关系束缚了两人未来的感情发展,但在这敏感时刻,这样的告知可能反而伤了她。
因为她现在需要的,也许不是,而是一个宠她、疼她的好哥哥。
「风铃。」他温柔唤她,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听我说,我当然是你哥。只要你不嫌烦,我一辈子都会是最疼你的哥哥。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想要哥哥了——」他意味深长地一顿,唇角悄然翻飞宠溺的笑弧,「我会成为任何你想要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她从他怀里探起迷惘的容颜。
他凝睇她,星眸沉静深邃,「意思是,不论你是我的谁,或我是你的谁,我都会……疼你一辈子。」
「啊。」他专宠的誓言似乎震撼了她,芳颊红霞更美,明眸酣然如醉。「谢……谢谢。」衷心的感动逸出唇,螓首重新埋入他的胸膛,像新生的猫咪,爱娇地摩挲著。
他微笑地她的发。
是夜,月落满屋,一室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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