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自己正打算休假,邀请她到他位于湖畔的别墅小住几天,让他有机会对她展露真实的自己,改正她对他的错误印象。全/本/小/说/网
“可是我怕妈妈不赞成……”
“她一定赞成。”他肯定地说。
苏菲亚果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甚至还悄悄劝她考虑让他成为未来的结婚对象。
“他比那个楚行飞好上一百倍。”母亲说道。
她没有反驳,强忍住告诉母亲他们俩其实是兄弟的事实,因为他说现在不是适于公布的时机。
“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尴尬。”他说。
她明白,因此也没通知已经抵达温哥华的楚行飞。
“我不是那么坏的一个男人。”他诚恳地说,“请你相信我。”
她相信他。事实上,愈与他相处她愈觉得他不是像她原先以为那样冷酷的男人。
她相信他只是与行飞一样,因为太过于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才会遭致他人误解。
而他的自我防御,比行飞犹胜几分。
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两人现在感情的冷淡吗?因为彼此误解对方?
“我不知道。”对她的疑问他只是淡淡耸肩,“也许吧。”
她没再追问,心底暗自决定无论如何要化解他们两人之间的误会,他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兄弟,不应该就这样疏远彼此。
但首先,她必须更进一步了解蔺长风。
虽然截至目前为止,只跟他相处了短暂的两天,但她已逐渐察觉他的怪异。
除了对她,他对其他人的态度都相当冷淡,甚至可以说严酷,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教人打颤的冷意。
只有对她特别,他会偶尔朝她淡淡微笑,他只对她特别……
不,应该还有另一个人,他对她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
那个女人叫寒蝉,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只可惜身上总散发让人不敢亲近的冰冷。
他说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可当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时,她总觉得两人的气韵看来奇妙地协调,几乎可说是完美融合。
他待她,是一贯的冷漠,她对他,也只是恰到好处的恭敬。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觉得寒蝉对蔺长风的意义与其他人不同呢?
戚艳眉不解,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样莫名的想法从何得来。
也许一个自闭症患者终究无法明白分辨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及情感吧……
“你似乎感到很苦恼。”
低沉的嗓音打断戚艳眉迷蒙的沉思,她回首,眼底映入蔺长风挺拔而修长的身影。
她看着他,已不似从前害怕接触他的眼眸,现在的她不知怎地,仿佛能够对他冰冷严酷的气质免疫。
这样的转变就连蔺长风本人都觉得讶异,她原先那么怕他的,现在却敢于接触他的眸光。
为什么她前后的态度能转变得如此剧烈?就因为她发现他是行飞的哥哥?只因为如此她就认为自己可以全心信任他?
愚蠢的女人!他想,冷冷一掀嘴角。简直愚蠢得无以复加。
“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咬着水红的下唇,眸光在他脸上一阵迟疑的流转,半晌,墨睫一落,“我想你和行飞究竟为什么感情变冷淡了?你们……”她秀眉微颦,仿佛对自己问他这样的问题感到不好意思,“有什么误会吗?”
他凝望她好一会儿,“我们没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她惊愕地抬眸,“那为什么……”
薄锐的嘴角翻飞冷冽的弧度,“因为他变了,我也变了,如此而已。”
“因为你们变了……”戚艳眉愣愣地说,咀嚼着他简短一句话的含意,“可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盯着她,“难道你不晓得人是会变的吗?”
“人是会变的……”她依旧怔然,迷惑的神情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为什么变?”
“环境。”他简洁地说,“环境会让一个人改变。”
“环境?”
他没立刻回应,旋身,找了一张沙发椅落坐,舒适地靠着椅背,眸光懒洋洋地瞥向她。
“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男人?”他问,连腔调都是懒洋洋地。
“你是怎样的人……”戚艳眉怔忡,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她,半晌,忽然站起身,翩然落定他面前。她俯,黑眸深深望入他的灰眸。
蔺长风蹙眉,“你做什么?”
她没说话,半晌,方直起身子,喃喃说道:“我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他剑眉皱得更紧,对她奇特的行止感到莫名其妙。
“我看不见你的灵魂。”她直视他,丽颜写着淡淡迷惑,“我可以看见行飞的,却看不见你的……”
“你看得见行飞的灵魂?”蔺长风愕然,几乎失笑。
这是什么见鬼的说法!一个人能由另一个人的眼睛看见他的灵魂?
想着,他嘴角再度一扬,衔起讥诮笑意。
“我看得见行飞的灵魂。”戚艳眉却仿佛不觉可笑,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一个受了伤的灵魂,他很孤独、很寂寞,因为他什么事都藏在心底,因为没有人了解他……”她一顿,忽然幽幽叹息,“他好傻,为什么不肯让人分担他的痛苦呢?为什么他什么都要一个人承担?我真怕……他总有一天受不了啊……”
她痴痴说着,语声轻细,沉痛而迷惘的神情显示她正独自沉陷于某个迷蒙的时空当中。
而蔺长风瞪着她,良久,心底蓦地升起某种烦躁的感觉。
“所以你自以为很了解他?”他问,语气不觉凌厉。
“喔,不。”戚艳眉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收回迷蒙的思绪,急急朝他解释,“其实我常常不晓得行飞在想什么。因为我……你也知道我有自闭症,”她语音低微,脸颊漫开蔷薇色泽,“我很难……理解别人在想什么。”
“本来就很少人能够完全理解另一个人。”
“是……是吗?”
“我比较好奇的是,”他紧盯着她,不愿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异样的神情,“为什么你会认为他的灵魂孤独而寂寞?”
“为什么?”她黛眉一凝,不解他为什么这样问,“因为我看到了啊。”
“怎么可能?”他冷哼,“一个人不可能看到另一个人的灵魂!”
“可是我就是看到了。”她坚持地说。
“你看到了。”蔺长风瞪着她,虽然在心底冷冷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自闭症者的胡言乱语,但奇特地就是无法甩掉那突如其来的烦躁感。
“嗯。”她点头,“我看得到他的,却看不到你的,所以我……所以我想……”
“所以怎样?”
“我不能嫁给你!”她蓦地说道,墨睑紧紧掩落,仿佛不敢看他脸上神情。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你看不见我的灵魂,所以不能嫁给我?”
“是……没错……”她垂着头,语音细微,语气却坚定,“爱一个人应该要能看见他的灵魂。”
“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不爱我,所以看不见我的灵魂?”
“是……是。”
“而你爱行飞?”
“是的。”
“他也爱你吗?”他问,语气十足嘲讽。
她一颤,“我不……我不确定。”
“而你还坚持自己看得见他的灵魂?”
“我是……我是看得见啊。”她焦急地说,神态慌乱,仿佛很想解释清楚,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你相信我,我真的……”
“我不相信。”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面容平静无痕,灰眸却明明白白蕴着冷意,“我不但不相信,还要说你简直一点都不了解楚行飞。”
“为什么?”她提高嗓音,仿佛被激怒了,“你凭什么这样说?”
“你不了解他,就像你不了解我一样。”蔺长风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们还是那一对单纯天真的爱尔兰兄弟吗?告诉你,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俩都经历太多太多,早就不是当初的一张白纸了。”他一顿,嘲讽的嗓音继续,“你知道行飞曾经涉嫌谋杀吗?”
“我……我知道……”
“你知道他曾经是华裔黑帮的少主吗?”
“我听说了……”
“你懂得那代表什么意义吗?”他严厉地逼问。
她咬牙,不语。
他冷冷一牵嘴角,一字一句由齿间迸落,“那代表他贩毒走私,杀人放火,所有龙门干下的不干不净的肮脏事他全脱不了关系!”
而戚艳眉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是坏人!”她扬眸瞪他,一向清澈的眸子难得燃起熊熊火焰,“我知道行飞是好人。”
“你知道?”他冷笑,灰眸掠过的嘲讽寒光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是好人……”她颤着嗓音,双手紧握,用力到指节泛白,“行飞是好人,他没有杀人,更加不可能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眸子闪着野兽般的锐光。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你别想骗我,我不会上当……”
“你知道行飞当年为什么离开爱尔兰吗?”
“我不……我不知道。”她呼吸紧凝,好想问他是怎么回事,可又莫名地害怕他真的告诉她。
她怕,直觉告诉她自己将会听到可怕的答案。不,她不要听,她要离开这里,她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可他却不许她走,高大挺拔的身躯直直挡住她的去路,不让她有机会踏出房门。
“让我走!让我走……”她狂乱地喊着,眼眸瞪着他冷硬的胸膛,情绪逐渐濒临歇斯底里。
“行飞之所以离开爱尔兰,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待在那里……”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锐声喊道,拚命摇着头,双手则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你不要妄想骗我,我绝不会上当的……”
“他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涉嫌谋杀自己酒醉的父亲!”
纵然戚艳眉拚命抗拒,蔺长风严酷的嗓音仍然如夏季最气势慑人的闪电,精准地劈向她耳畔。
她愕然,停住细碎的呼吸,双手软软垂落,“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杀了自己酒醉的父亲。”他冷笑,灰眸射出的寒意足以冻伤任何一个胆敢朝他望去的人,“你听懂了吗?”
她不语,只是怔然瞪着他,蓦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我不……我不懂……”她喃喃,脸上布满难以形容的惊恐与迷惘。
“你听不懂?那我再说一遍。我说,一个十岁的……”
“够了!”激昂而惊怒的嗓音在门口处响起,令起居室内的两人同时回头。
是楚行飞。
他挺立在门口,深蓝色的西装外套起了皱折,下颔的胡子未刮,面容显得疲惫而憔悴。
他显然是一下飞机便赶到这里的,凌乱的服装仪容清楚地说明这一点。
可纵然神态疲倦,他瞪向蔺长风的眼眸却仍是炯炯有神的,闪着凌厉的光芒,“不许你再说了,长风,我不许你这样吓她。”
“我吓她?”回望他的灰眸甚至比他还凌厉几分,“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咬牙,不语。
对他的反应蔺长风仿佛感到很满意,扬起淡淡笑弧,“你能否认吗?”他闲闲地问。
楚行飞仍然保持沉默,蓝眸瞪视他,掠过数道复杂神采──震惊、愤怒、怀疑,最后是浓浓的哀伤。
他撇过头,旋身走向一直软跪在地的戚艳眉,伸出手,“……我们走吧,艳眉。”
后者凝立不动,良久,方缓缓扬起头,望向他的明眸漾着泪光。
他闭眸,心脏重重一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