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情义无价 季蔷 4064 字 9个月前

她要他原谅她。//WWW。qb5Com//

她请求他的原谅,可天知道,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让她如此请求!

是她的错吗?真是她的错吗?

乔星宇想着,心绪像坠入无边地狱,无奈而沧凉,而一张胡碴未刮、疲倦异常的脸孔则一径默默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

曼笛她在昨晚对他说了那一串近乎恳求的呢喃后便晕过去了,还是他抱起她的身子,一路将她带回卧房。

在抱着她的时候,他才惊觉她窈窕的身躯竟是如此滚烫。

她发烧了,虽然那辆跑车其实及时停住,只是轻轻擦撞过她,并未令她真正受伤,但她仍因为高烧而陷入昏迷。

原来她昨晚在屋里时就已经发烧了,不,或许这样的不适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只是她一直强撑着,因为不放心醒尘的身体状况。

这几天醒尘身体虚弱,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照料着他,即使有他这个父亲亲自坐在醒尘床边看护的时候,她也不曾回自己房间休息,总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为醒尘张罗一些吃的东西。

醒尘对Elisa粗糙的手艺总要皱眉,唯有当她端来她亲手做的料理与点心时,他才会展露欢颜。

醒尘是那么依赖着地,而她也放纵他如此依赖。

终于撑不住了吧?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不眠不休,更何况她其实只是一个女人。

也许比平常的女人多了几分英气吧,可终究还是个女人!

一思及此,乔星宇不觉聚拢眉峰,温暖的大手缓缓地、轻轻地抚上她苍白病颜,描绘着她柔美的面部曲线。

虽然平日的她看来总是神采奕奕,英气飒爽,可昏睡着的她竟不可思议地柔弱,仿佛一尊细致的瓷娃娃,一捏就碎——

是遭他捏碎了吧。乔星宇深保叹息,想起昨晚她拚命恳求着他的哀伤模样,他一颗心就忍不住揪得发疼。

她很在意他的看法,非常非常在意!

这是她这几天郁郁寡欢的原因吗?因为他在医院那样惊天动地地责骂了她,接下来又对她冷言冷语。

她以为他憎恨她吗?因为她让醒尘入了院所以厌恶她了?

不,一点也不!就因为一点也不,所以他这几日才对她特别讥讽而冷淡。

因为他不敢相信,即使自己在医院那样对她大发脾气的时候,在发现她软软地跌坐地面时,他依然会深深的心疼。

他不敢相信,在他为了醒尘那么惊慌恐惧的时候,竟还能分了心神去关怀另一个女人,竟还能为她同样的惊慌恐惧感到心疼。

他竟想——在那一刻,他竟然有股冲动想安慰她……

真是见鬼了!明明就是因为她带着醒尘去看球赛,才会害得他儿子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可他竟然无法痛痛快快地责骂她,竟然在责骂她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他没做错,她是鼓骂,可他却莫名其妙觉得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这样的认知令他格外愤怒,为了挥去那不可理喻的罪恶感,所以他这几天才变得如此冷酷,希望藉着对她完全的冷酷压下自己对她异样的情感。

可他现在却再也压不下了,在整夜守护着她,看着地如此苍白而脆弱的模样,他发现自己的心再也冷硬不起来。

她要他的原谅,可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请求原谅的人啊,自己才是那个做了错事的人——

“星宇?”柔弱的、沙哑的嗓音轻轻扬起,伴随着一对静静凝睇他的星眸。

她不知何时醒了,正望着他,蒙胧的星眸里蕴含着一点点不确定,她仿佛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微微一笑,“你感觉好多了吗?”一面问着,一面将搁在她颊畔的手往前额移动,探了探她的体温。

仿佛真是好多了,体温下降不少,不再如昨夜那般惊人的滚烫了。

“我怎么了?!”她问,还有些茫然。

“你晕倒了,因为高烧的缘故。”

“我……发烧了?”她怔怔地说,半晌,像忽然想到什么,迷蒙的眼瞳蓦地清明,“醒尘呢?他怎么了?没事吧?”

她问,一面挣扎地想撑起上半身,他连忙定住她的身子,“别动。”温和的语音蕴含着某种经过压抑的沙哑,“醒尘很好,他没事。”

“他真的没事?”

“嗯,现在才清晨六点多,他应该还在睡吧。”

“现在才六点多?”她一怔,重新躺落枕上的蛲首微微转动,星眸梭巡着他的脸庞,“你……在这里守了我一夜?”“嗯。”他坦然承认。

他真的守了她一夜?

刘曼笛心弦一扯,简直不敢相信,眼睫因为他的坦承不讳微微颤动。她低垂星眸,悄悄凝睇他,在确认他下颔胡碴未刮,眼圈下又显然带着疲倦暗影后,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滋味蓦地从心底泛起。

他真的守了她一夜,不曾合眼。

他关心她,他不恨她,也许也不讨厌她——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讨厌的人一整夜,对吧?对吧?

想着,一阵波意忽地冲上刘曼笛眼眶,她连忙闭眸,深深呼吸,“谢谢你。”重新展开眼睑时,她已用尽所有意志力控制那突如其来的软弱,苍白的唇角甚至拉开一弯浅浅笑弧。

“不必客气。曼笛,我——”他一顿,似乎有满腔话语想说,却不晓得该怎么表达,只能用那对幽深微邈的黑眸烦恼地盯着她。

她心弦绷得更紧,无法承受他那样望她,“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对不起,曼笛。”他沉吟良久,终于还是徐悠出口,“我想我欠你这么一句。”

“对不起?”他向她道歉?为什么?

“因为我不该在医院那样责备你。”他看透了她的疑惑,“我没有资格,曼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醒尘好,只是……”

“不,你不必道歉,那晚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忽略了醒尘的身体状况,我不该带他去那种地方,自以为能控制一切——”她诚挚地望着他,“我差点害了醒尘,你会那么着急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我仍然不该那么对你!”他截断她的话,语气微微粗鲁,英挺的眉宇紧聚,黑眸陰鸷,“我太过分。”

“不,你不过分,我可以明白一个为人父亲为儿子担忧的心理……”

“问题是我会那么对你不完全是为了醒尘!”他忽地低吼,怒气勃勃的嗓音吓着了她,也惊怔了自己。

“星宇,你……怎么了?”她蹙眉,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如此愤怒。而且,那样的愤怒似乎不是针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他在责怪自己,那对漂亮湛深的黑眸正掠过一道道难解的星芒,为平素的黯然沉郁更添上几分懊恼悔恨。

“曼笛,你不明白,其实我——”

“其实你怎样?”

“其实我并不是真那么责怪你,我会那样对你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他沉郁难解的星眸紧盯着她,红润迷人的双历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蓦地从走廊传来,逐去了萦绕两人之间欲言又止的暧昧气氛。

是乔醒尘。他转进卧房,直奔刘曼笛,瘦小的身子还穿着法蓝绒睡衣,显然刚刚下床。

“老师,你醒了吗?你还好吧?”他在她床边停住,小小的手攀住床沿,小小的脸孔既忧愁又烦恼地盯着她。

“我没事。”她撑起上半身,对男孩露出一抹清浅微笑,“你呢?刚刚睡醒?”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一径盯着她,“我好担心你——”他嗓音忽地细微,沉沉地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流转眸光,瞥见他攀在床沿的小手紧紧拽着,他抓得那么紧,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了。

她心一扯,刹那间完全感受到小男孩是多么为她担忧,又是如何拚命压抑着自己,不让外表流露出一些些脆弱。

她忍不住一展藕臂,将乔醒尘拉入怀里,紧紧地、温柔地拥着,“醒尘,老师没事,你别担心啊……”

他脸颊紧紧贴住她,“老师,你昨天晕倒时,我真的好担心。”

“我知道。不过老师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吧。”她温柔地呢喃着,直到感觉小男孩纤细的身躯在她怀里完全放松,才扬起脸庞。

乔星宇正看着他们,深深地、沉沉地,眸中底蕴着复杂的情感。

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会良久,默然无语。

终于,他扬起沙哑的嗓音,“醒尘,我们出去吧,让老师好好休息。”

乔醒尘听闻父亲的呼唤,身子微微一僵,半晌,才轻巧地从刘曼笛怀中怞离,“老师,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哦。”他小大人似地叮咛她。

她忍不住微笑,“我知道。”

“如果老师觉得无聊,随时可以叫我来陪你。”

“好。”

“那好。”乔醒尘满意地点点头,“我先出去了。”语毕,他转过身,笔直地朝她房门口走去,看都不看父亲一眼——

乔醒尘在与自己的父亲冷战。

领悟到这件事实令刘曼笛感到惊讶,她料想不到那个一向成熟懂事、乖巧听话的醒尘竟然也有这样激烈反抗自己父亲的一天。

自从那天清晨她退烧醒来后,她从来不曾听闻他跟自己的父亲说过任何一句话,甚至连视线也有意无意躲着父亲,不看他一眼。

“为什么?醒尘,为什么不跟爸爸说话?”她曾这样问他,“你这么讨厌他吗?”

“我不想跟他说话。”小男孩只是这么倔强一句。

“为什么?”她紧紧蹙眉,“因为他不肯让你出门吗?”

他不语。

她只能叹息,“醒尘,你爸爸是担心你啊,他怕你又像上回一样,在体育馆内昏倒了……”

“所以他就准备把我困在家里一辈子?”他尖锐地截断地的话,“他把我当成什么了?宠物吗?”

“醒尘,不许这么说话!”她低斥他,“别这顶样扭曲你爸爸的用心。”

“老师!”他瞪她,湛深黑眸里除了浓浓倔强,还有不可思议,“为什么你还要为爸爸说话?你忘了他那一晚怎么说你吗?”

“他是一时气话啊。”

“我不能原谅他那么说!他根本不明白老师才是真正为了我好……”

“可你爸爸已经向我道歉了啊。”她柔声解释,试图扭转小男孩对父亲的负面印象。

可他只是冷哼一声,显然并未信服她的解释。

“醒尘,你怎么了?”她苦恼地说,“你从前不是这么不解人意的孩子啊,我不相信你体会不出你父亲对你的关怀……”

“他关怀得太过分了!我不需要他那种杞人忧天的关怀。”乔醒尘语音尖锐,眸光灼灼,“而且我也不喜欢他对老师的态度,时好时坏,算什么?!”

所以归根究柢还是因为她,因为不满父亲对她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所以这孩子才决定跟自己的父亲抗战到底。

因为他太喜爱她这个老师,所以才更不能原谅父亲——

一思及此,刘曼笛忍不住深深叹息,不知该喜该悲。

没错,醒尘这孩子的确聪明细致,清楚地感受到乔星宇待她微妙的态度,可他却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与家教老师之间,并非如他想像那般简单啊。

事实上,她与乔星宇之间的关系连两个当事人也弄不明白。

他们仿佛是好朋友,却又比好朋友的情谊多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