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蓝色甜心 季蔷 3204 字 10个月前

现在的他,失去了曾经以为最重要的女人,失去了原先相信会携手终生的伴侣,残留的只有一份忙碌不堪的工作!只有来来去去的病人,只有麻痹,只有孤寂。

他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些什么,也不认为自己该追求些什么,完完全全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是的,从那个夜晚开始,他已不再是那个众人熟知的秦非,而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连他自己也感陌生的人。

他是谁?

“我是谁……”他喃喃念著,湛湛幽幽的黑眸由火红的烟头收回目光,深深吸了口烟,缓缓扬首。

接著,整个人愣在当场。

“你见鬼的怎么会在这里?”他瞪著不知何时悄然立在他身前的蓝色身影,浓密的黑眉紧紧蹙著,陰沉的脸色足以让每一个不小心见著的人打个冷颤。

对他厉声的责问默然不语,只静静回望他的女人更加激怒了他。

“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们说你喜欢一个人上屋顶沉思。”蓝恬馨语音低婉,红润的柔唇斜斜扬起上向泛著灿光的黑眸笼上一层薄薄的、叫人无法认清的轻雾。

“所以呢?”秦非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迸出问话。

“所以我上这里来找你。”她朦朦胧胧地回应。

“找我做什么?”

对于他的逼问,她怔愣了数秒,接著两道翠眉微微挑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刚刚听了一个故事,忽然很想见到你……”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怒气不知何时自秦非胸膛逸出,他熄了烟,对她半带迷惘的神情语气只余一股想叹气的冲动,“你听了什么故事?关我什么事?你说话能不能别这样不著边际的?”

“他们说你以前不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依洁告诉我你的转变来自于妻子的过世——”

“依洁!”秦非蓦地一声怒吼。那个不知好歹的小护士究竟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别怪她。”蓝恬馨反应迅速地,“是我要她告诉我的。”

“她说了些什么?”他一字一字自齿缝中逼出。

“不多。只告诉我你本来是怎样的一个医生。”她直视他,“她说你本来是一个幽默风趣,最爱逗病人开心的医生,不仅所有的病人信任你、喜欢你,院里每一个同事也都对你服气。”

“那又怎样?”

“可是现在你却变了。”她语气平静,“自从我进这家医院以来,只看到一个对下属暴躁易怒,对病人冷淡无情的脑外科大夫——跟从前完全相反。”

秦非冷哼一声。

“是因为妻子骤然去世给你的打击太大了吧?所以你的性格才会一百八十度转变——”

“我还不需要你来为我作心理分析吧?”他忽地截断她,“你只是个外科新来的住院医师,不是心理医生,别玩这种诊断游戏。”

“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小住院医师,更不是心理医生,所以我并不想玩什么诊断游戏。”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他粗声问。

她微微一笑,原来略带朦胧的眼眸逐渐清明,随著唇角的优美弧度荡上淡淡笑意,“想还你一句话。”

他不觉皱眉,“什么?”

“如果性格转变,利用冷漠伪装自己的脆弱是你面对巨变时的处理方式,那么你没有资格当医生。”

秦非瞪她,不敢相信她竟能以这样平淡柔和的语气说出这样气人的话,而且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严厉冷酷。

“你没有资格当医生,”她继续柔柔说道,“如果只因为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便让你忘了最初行医的理想,灭了行医的热情,那我劝你还是辞职吧。”

“什么?”他低声一吼,黑眸燃亮火焰。

“你没资格继续行医,更没资格教训我不适合当医生?”面对他的狂怒,她只是甜甜一笑。

“蓝、恬、馨!”

“所以请你以后别再自以为是地教训我,因为我虽然技不如你,只是个第一年小住院医师,但却比你多了几分行医的热情。”她轻轻一扬嘴角,眸光挑绊似地从头到脚梭巡他一圈,“我比你有资格当个医生。”

她慢条斯理地说著,语声坚定,灿眸若有深意地凝睐著秦非。

而他,英挺浓密的眉紧紧蹙著,心跳一阵快一阵慢,说不上是何滋味。

“请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秦医生。”抛下这清脆有力的最后一句话后,蓝恬馨回旋过身,清丽的白色身影缓缓淡出秦非视界。

而他瞪著她,双拳不知不觉紧握,一再一再用力收缩。

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她怎么敢那样对他说话?她懂什么?她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的心情么?

她怎么敢那样说话?

在好不容易维持平静的步伐转出顶楼大门后,蓝恬馨双腿蓦地一阵不稳,得立刻背一罪住墙才不至于当场软倒在地。

她怎么敢冒险对他那样说话?对一个职位比她高,经历年资都比她多上几倍的主治医生那样说话?

她怎么敢冒这种险?

但她就是冒了,也清楚明白自己为什么愿意承担被解职的风险。

因为她不希望见到他那样,所以才故意用冷酷的言语激他。

她不希望见到一个原本是人人心目中技术最精湛、性格最体贴的热血医生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独来独往的男人。

更糟的是,他并非本性冷漠!而是因为承受不住丧妻之痛才会用这样的方式伪装自己——无情掩饰自己的多情,怎么会有这般痴傻的男人呢?

“听说他太太送来急诊室那天已经停止呼吸了,他拚命对她做CPR!做了将近半小时……”

“结果呢?”她语音发颤,无法克制心魂震荡。

“她还是死了。后来秦医生便去了美国,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忆起依洁方才对她说的话,蓝恬馨不禁轻轻叹息,心弦又是一阵莫名拉扯,眼眸则淡淡刺痛。

怎么,难道要哭了吗?不是已经好久不为这些哭了?她不禁微微苦笑。

从小,她的心就一向易感,常常只因为中一句凄楚的对白,电影里感人的一幕便悄然落泪,要是见到他们上演生离死别更会哭得不可自抑。

好友总笑她纤细善感,像个天真的泪娃娃。

这样的性格一直到她上了医学院,认真想要成为医生时才渐渐转变她不再轻易流泪,强迫自己在脆弱的内心外覆上一层硬壳,强迫自己坚定强悍。

因为如果不这样,她永远不能真正成为一个医生!更别说成为一个人人信任的好医生。

有谁会将自己的生命交托给一个见不得病人生离死别的医生呢?若是只要病人去世,家属痛不欲生,她便跟著感伤落泪,那她便绝对不适合留在这座冰冷的白色巨塔里。一个好医生是不许具备超乎寻常的强韧神经的。于是不知何时,多余的眼泪渐渐从她的眼眶中消失了。她的心终于学会不再为一点点小事无谓牵扯。

自从认识慕远后,他近乎严酷的冷静更深深影响了她。

他是一个冷肃的男人,从小生长于商业世家的教养要求他待人处世讲究精准、平静,有时近乎严历。他极端自持,从他们交往以来,她只有不超过两次的机会见到他稍稍失去冷静。

于是,为了令自己更能跟随他的脚步,她比从前更加压抑自己的情感,不肯稍稍外泄。

记忆中与他一起看过的几部电影,她从没一部真正落下泪的,顶多在眼眶中打转几秒,便让她半强迫的逼回去了。

开始在医院实习后,就算面临了生离死别,她也强撑着不让自己流泪——至少,不当着病人及家属面前。

她以为自己终于学会了坚强,终于学会了不再莫名善感,但为什么……今晚又会莫名其妙地想哭呢?

为什么会为了那个她几个小时前还极端不满的男人禁不住坠落两颗泪珠呢?

蓝恬馨扬起衣袖,几近忿忿不平地拭去颊上清泪,深深吸了口气。

我是谁……

当他清晰地刻划著哀伤的脸庞默默地凝望著天际明月时,她一颗心便无法自抑地为氤氲在他眸中的透明忧郁震动不已。

那样极端深沉,却又隐蕴著淡淡忧郁的神情真的出自他吗?那个她一心一意以为无情冷酷的医生?

她错了。

所以为了这样的错误流泪?

她不觉咬住下唇,翠眉深深锁紧。

这简直是荒谬的。就算她真的错了又怎样?就算她真的把一个深情一往的男人误认为冷酷绝情又如何?有必要为此悲伤脆弱吗?

她简直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莫名其妙!”她暗骂自己,右脚不觉用力一跺。

“怎么了?”秦非深沉低哑的嗓音忽地从她耳边拂过,她一怔,迅速半旋过身。

“你……”她无法置信地瞪著他,“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要下楼。”他简单一句。

她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还傻傻地站在顶楼楼梯间,而一阵夜晚的凉风吹过.更激得她一阵冷颤,跟著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他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穿这么单薄还要站在这里让风吹?”

“我本来打算回家的。”她看了看只穿了件蓝色洋装的自己,语音半带迷惘,“大概忘了穿外套……”

“身为医生连怎么照顾自己都不会吗?”他声调不悦,在瞪了她两秒后忽然脱下身上的羊毛外套覆在她肩上。

一阵温暖迷人的气息瞬间里围住蓝恬馨,她怔怔地,迷惘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他仿佛也因自己无意间流露的体贴一阵震惊,呆呆地怔立原地几秒后才半闪躲似地转过身。

“没事的话就赶快回去吧,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粗鲁地抛下一句话后,他高大的身形立即直行离去,匆促的步伐彷佛不愿多逗留一秒。

她茫然凝望他背影,内心蓦地涌出一股想唤住他的渴望。

但她忍住了。

唤住他做什么呢?问他难道不因她方才那番不知轻重的话生气吗?

还是问他究竟明不明白她话中深意,听了之后究竟有什么感想?

或者……她痴痴望著他;或者她其实是想问他,想问他为什么忽然对她如此体贴,体贴得让她一颗心紧紧一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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