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棋逢敌手 季蔷 4115 字 9个月前

轻轻悄悄地,她进了他的书房,甚至不敢开大灯,因为怕流泄出书房的光线泄了她的存在。\wWW、Qb5、M//

她合上门,随手将大衣往沙发上一搁,藉著书房嵌在壁上的小灯辨认方向,盈盈落定桃花心木书柜前。仰起首,她茫然地望著那一列列排列整齐的书籍,不晓得自己要找些什麽。

她其实没想要找什麽特定的书的,只是若不找件事分她心神,她怕自己终究会忍不住冲出书房,偷窥客厅里那对情侣的恩爱画面。

她不愿看,不能看,否则心脏怕会疼得她无法承受。

不,她不要,绝不那般折磨自己,她不要——

扬起手臂,她随手挑下一本封面看来磨损得十分厉害的旧书,精装的封面烫上褪了色的金字,告诉她这是一本「英诗选集」。

济慈诗选?她不晓得他竟然对英诗有兴趣,那样一个出类拔萃、在法庭上神采飞扬的男人,也会有静下心来欣赏英诗的时候?

打开书,一张泛黄的相片随之飘落,轻缓地,像冬季第一朵雪花无声无息。

李曼如弯下腰,拾起相片,在还未用自己的眼睛做确认时便知道自己会看到什麽。

汪梦婷——相片上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灿美得像全世界的阳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女人只会是她,汪梦婷!

李曼如仔细地审视著她的相片,彷佛故意要压迫自己的心脏似的,她专注地、仔细地凝睇著相片。

她很美,是那种细致秀丽的古典美,美得清澄,美得透明,教人看了心情愉悦而舒畅。

如果汪梦婷像一朵最可人的百合花,教男人忍不住捧在怀里细心呵护,那她李曼如就像一朵玫瑰,艳丽绝轮,身上的刺却足以吓退任何胆敢采撷的男人。

她与她,就像百合与玫瑰,两种完全不同的典型,可却偏偏跟同一个男人有所牵扯。

程庭琛——汪梦婷曾爱上他,她也爱他,而经过岁月流转,汪梦婷移情别恋了,而她却……

丽唇一抿,李曼如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皓腕一翻,相片背面的苍劲文字落入她眼底。

Ilittlethoughtitthuldbe

Indaysoresadandfair——

Thatearthuldhaveapcefor,andthounolongerthere

(在那更苦却更亲切的往日,我料不到会有此情形——

在一个已然没有你的世界,我竟然还能够存此身。)亨利。莱特的诗。

即便李曼如并不爱读这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在英国读了几年书,仍是令她一眼就认出这几句是出自亨利笔下的诗句。

英诗选集——她怎会傻到以为庭琛会对这些英诗有兴趣呢?他之所以去读这些诗,是因为汪梦婷,因为学习英国文学出身的她爱极了英诗!

因为汪梦婷喜欢英诗,所以他也学著读,所以他才珍藏了这麽一本济慈诗选……

心脏绞扭著熟悉的疼痛,她不禁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面上。

捧著这本诗集及汪梦婷的相片,她感觉自己像正捧著程庭琛的一颗痴心,是那麽重,那麽沉,教她几乎无法承担。

这颗痴心,像她自己的,庭琛为了汪梦婷学英诗,就像她为了他而学红酒,当他一面念著英诗,一面遥想著旧爱的时候,是否也曾想过她也一面品著红酒,一面任自已深陷於对他的浓浓思念中,无可自拔?

她李曼如从来不愿与人分享任何东西,却为什麽总要为了一个把一颗心留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的男人黯然神伤?

为什麽——

「IlittlethoughtitthuldbeIndaysoresadandfair——

Thatearthuldhaveapcefor,andthounolongerthere」她低低念著,忽地垂落首,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亚历,这是我亲手为你炖的牛肉汤,尝一尝。」

「丽西——」程庭琛坐在餐桌前,微微歉疚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为他忙碌的身影,尤其当她掀开保温锅的盖子,一阵清甜的牛肉香味直扑他鼻尖时,心脏更随之紧紧一揪。

丽西在家里是人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公主,如今却亲自下厨为他洗手做羹汤,这番盛情教他如何承受得起?

「来,尝一尝。」她彷佛没注意到他表情的怪异,热切地为他舀了一碗汤,连同汤匙递到他眼前,「尝尝看好不好喝。」

他怔怔地,接过汤碗,舀了一匙送入嘴里。

牛肉柔嫩,汤汁鲜美,确实是一碗味道不错的好汤,更何况,这其间还融有她对他的浓浓情意。

不能不感动的——

「谢谢你,丽西,这汤很好喝。」他朝她微笑。

欣悦的火苗霎时点亮她的眼,她像极端高兴他的亲口赞赏,连玉颊也染上漂亮粉红,「你喜欢就多喝一点。」

「嗯。」他点点头,继续埋头品尝,可心头却忍不住挂念正躲在他书房的女人……

「亚历,你刚刚就一个人在家里处理公事?」

伊丽莎白柔媚的嗓音唤回他的思绪,心神一凛,「嗯,是啊。」他抬眸望她,猜测她是否起了疑心。

可後者的表情一派平静,只是唇畔浮上甜甜的笑,「真的好辛苦。你每天那麽认真工作,一定要多吃点营养的食物补补身子哦。」

他只是微微一笑,「你没去看戏吗?」

「不去了。」伊丽莎白摇头,「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也没意义。」

「你可以找柯林斯爵士一起去啊。」

「爷爷对中国歌剧没兴趣。」

「这样啊。」程庭琛微微蹙眉,凝望她好一会儿,「对不起,丽西,扫了你的兴。」

「没关系,亚历,只要你以後多多怞空陪我就好了。」她依然是那麽甜美地笑。

他看著,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丽西,我——」

「什麽事?」她眨眨眼,清亮的美眸无辜地回望他。

「我——」话语明明到了嘴边,却怎麽也吐不出来,「我——」

伊丽莎白看著他,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他可能想说什麽,娇颜蓦地苍白,墨睫迅速一落,逃避著他的眼神。

「你还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亚历。」她一面说,一面自餐桌前起身,「要记得把汤喝完哦,我先走了。」

「丽西,要不要我送你……」他扬起嗓音,试图唤住她。

「不用了。」她柔声拒绝他,上前倾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甜甜地笑望他,「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哦,亚历,我等你。」语毕,她立即旋身,如蝴蝶展翅,翩然住大门飞去。

程庭琛望著她匆匆消失的背影,怔然。

一出电梯,伊丽莎白立即拿出手机,拨了一组号码。对方一接听,一串慌乱的语音便自她漂亮的唇吐逸,「她真的在亚历这里。」

「你怎麽知道?」话机传来低沉的嗓音。

「她的皮包……亚历以为我没看见,可是我看到她的皮包搁在沙发上——天!」

她喘著气,嗓音转为嘶哑,「我该怎麽办?蓝历拒绝我的约会原来是因为她……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他们……难道要破镜重圆吗?不,不可以,我不要,我不要……」

「冷静一点,丽西。」

「……我该怎麽办?」

「别担心,一切有我。」

「你真的有办法?」

「相信我,我会搞定的——」

「她对你很好。」清冷淡漠的语音拉回程庭琛怔忡不定的心神,他回过头,李曼如窈窕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底。

她站在隔开餐厅与客厅的中国式屏风旁,双手环抱在胸前,凝向他的眸光冰冷,毫无温度。

「她是对我很好……」

「牛肉汤吗?」她莲步轻移,走近餐桌,倾身一嗅,「味道不错吧?」

「是挺好喝的……」

「有这样温柔体贴的女朋友,真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评论道,语气依旧冷淡。

他忍不住蹙眉,「曼如……」

「你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他默然,不语。

「她对你那麽用心,你却一直把她当成替代品。」

「我没当她是替代品……」

「得了吧,程庭琛,你骗不了我!」她截断他微弱的辩解,冷冷睨他,「若不是因为她的长相跟气质有几分像汪梦婷,你会决定跟她交往?」

「我不是……」

「到现在你还忘不了汪梦婷!连交一个女朋友都要找与她神似的——」她顿了顿,射向他的眸光忽地凌厉,「你不觉得这样欺骗一个女人的感情很卑鄙吗?」

「李曼如!」极度的惭愧蓦地转成怒火,射向胆敢一再挑衅他的女人,「这关你什麽事?不管我是因为什麽原因决定跟丽西交往,都不关你这个‘前妻’的事!还是你真自我中心到以为连一个跟你离了婚的男人,你还有资格过问他的感情生活?」

「我——」李曼如怒视他,半晌,深吸一口气,「我是没有资格过问,也不想过问!」她顿了顿,蓦地一甩头,「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享用女朋友的关爱了。」掷落冰冷而满蕴讽刺的言语後,她立即旋身,迈开步履就要离去。

程庭琛迅速起身,拽住她的手臂,「不许走!」他陰骛地命令。

她凝足,高傲地回眸,「你凭什麽不许?」

「李麒的案情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

「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去後会派人列出所有当年度获得金色徽章的主管名单,再请私家侦探进行调查,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不劳程大律师多加费心。」

「曼如!」他为她充满讥讽的语气感到愤怒,「你说话一定要这麽夹枪带棒的吗?」

「而你一定要提出这麽侮辱人的要求吗?」她不甘示弱地反驳,「要我留下来?万一你的女朋友忽然又出现怎麽办?为了怕你可爱的女朋友误会,我李曼如这个‘见不得人’的‘前妻’是不是就应该再度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她高声质问,几个加强语气的字眼显示了她强烈的怒意。

他一窒,知道方才要李曼如回避的举动确实伤了她的自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因为——」

「因为什麽?说啊!」

因为不好意思,除了怕李曼如出现在他家会伤丽西的心,他其实更怕自己遭她嘲弄——

他才刚刚对丽西信誓旦旦地宣称绝不在意他的前妻跟任何人约会,却在之後立即打电话给曼如,故意破坏她跟威廉的约会。

他不知道是什麽鬼迷了他的心窍让他做出这麽莫名其妙的事!只知道他的自尊绝对不允许丽西得知这一切,更不可能对曼如坦承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他不能!怎麽也说不出口……

「我瞧不起你,程庭琛。」见他吞吐不语的模样,李曼如更加怒意盎然,手臂用力一挥甩开了他的,望向他的明眸烈焰逼人。

「你……瞧不起我?」程庭琛怔然,极度的惊愕令他忘了愤怒,也忘了反驳,只怔怔望著李曼如,呼吸急促,而俊容微微黯淡。

「我瞧不起你,因为你没有胆量面对自己的真心,你明明还爱著汪梦婷,却拿伊丽莎白。柯林斯当替代品,就像你从前拿我当替代品一样。」她一字一句,语气冷然卓绝,「你既不爱她,就不应该欺骗她的感情,不应该对她温柔、对她好,让她以为自已是有希望的,让她一心一意、傻傻地对你献出满腔热情……你——」她一顿,细致容颜忽青忽白,「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吗?」

她瞪著他,变化多端的眸子炫人眼目,教他几乎无法逼视。

「我卑鄙?」他喃喃,仿佛正咀嚼著这番指控意味浓厚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