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身子一颤。</P>
陈三爷笑道：“因为你们也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差事！”</P>
四人脸一红。</P>
陈三爷继续敲打：“我知道你们都是贫民出身！别看穿得光鲜亮丽、混得人模狗样，其实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P>
四人默不作声。</P>
陈三爷怎么一言断定她们都是贫民出身？废话！富人家的女孩子谁进赌场做荷官？</P>
浩大民国，恢恢江湖，你见过哪个富家女儿在赌场、妓院、烟馆工作？</P>
工资再高也不去啊！</P>
这都是捞偏门，不是人间正业！</P>
陈三爷直插心扉：“我和你们一样！江湖上都称我为赌神！其实我屁都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死掉！我比鸡蛋都脆弱，鸡蛋还需要磕一下才能碎，我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P>
四人抬眼看了看陈三爷。</P>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陈三爷说这些大实话。</P>
陈三爷茫然道：“我作恶多端，骗人无数，赌场本来就是骗术，你们都懂，我的声名鹊起是建立在别人家破人亡的基础上的！我有罪！身上沾满血与泪！”</P>
这句话点到四人心坎上了，她们也有罪，也是骗人无数。</P>
陈三爷瞥了四人一眼，又道：“穷人家的女儿，能识字、懂英文、成为精算师，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下了大本钱，我猜，就是皮爷！你们是皮爷养大的！或者是皮爷供你们留洋读书！”</P>
嚯——这句话把所有遮羞布都扯掉了。</P>
洞察心扉，陈三爷的绝活。</P>
他能喷，但从来不是瞎喷，必是看透了对方的死穴。</P>
他喷过潘召、七和尚、龙海升、蔡猫、孙二爷、北平三老，每喷必中，是因为喷到了他们心坎上。</P>
这一次，又喷中了。</P>
自从昨晚，蓝月那一番英文陈词，陈三爷就开始琢磨了，蓝月有苦衷，其余三个女的必然也有。</P>
进而又想起甜甜、柔柔，当初在医院讲述进入长乐坊当荷官的原因，都是因为家庭不幸、出身贫困，才孤注一掷，走上邪路。</P>
一个屌样！</P>
包括陈三爷自己，也是如此。</P>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越作越惨，越作越贱。</P>
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己承担。</P>
只有一种情况值得可怜：就是被人设了套，做了局，身不由己，进入赌场。</P>
但目前，四个女荷官是不是这种情况，陈三爷还不得而知，所以，需要继续摸底。</P>
陈三爷擦了擦额头汗：“好热啊，上海真热，比南洋都热，我去过南洋，十四年前，那时我才十几岁，就学会了一句南洋话，萨瓦滴哈！南洋人黑不溜秋，如丛林猴子，全国上下都会说一句英文：money！伸手就要钱！”</P>
四个女子嗤嗤笑起来。</P>
陈三爷在调节气氛，刚才喷得太猛了，怕把四人喷急了，所以开始打趣。</P>
蓦地，陈三爷在沙发上起身，毫不犹豫把裤子也脱了下来：“不行，太热了！这风扇也不管事啊！扇得都是热风！”</P>
只剩一个裤衩。</P>
当然，那时的裤衩可不是三角裤衩，民国时期男人的裤衩和女人的裤衩，都相当于现在的短裤。</P>
即便这样，四个女子脸腾地一下红了，心下咒骂：什么东西！这就是津门赌神陈三爷？纯粹的流氓啊！</P>
蓝月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浸透的湿发，不悦地说：“陈三爷，我以为您是个体面人呢！”</P>
陈三爷呵呵一笑：“体面不能当饭吃！我快中暑了，身体第一！哎？你们不热吗？”</P>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四个女子要热死了，本来当天就是多云，傍晚又隐晦起来，乌云层层叠叠，密布上海滩，又闷又热！</P>
四个女子的汗哗哗往下流，但热又能怎样呢，难不成和你一样，脱得只剩个裤衩？</P>
红袖实在忍不了了：“三爷，有话待会再说呗，先冲个凉，我们也随后冲个凉！换身衣服，咱们慢慢聊！”</P>
陈三爷不置可否，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民国十四年，我在去暹罗的船上中暑了！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迷糊了十几天，差点死掉！这个中暑啊，中医上叫热伤风，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说道，六经辨证，先从太阳经治疗……”</P>
珠珠擦了擦脖子上豆粒大的汗珠，道：“三爷，三爷！先别聊了！我们想冲凉！”</P>
“你说啥？”陈三爷眨眨眼。</P>
“我们得换衣服，冲凉！”采薇闷闷地说。</P>
采薇算是四人之中话最少的，最腼腆的，也热得受不了了。</P>
“哦——”陈三爷一愣，“那得我先去，这是规矩！”说完，从沙发上鱼跃而起，走进了卫生间。</P>
一洗就是两个小时，就是不出来了，哗哗地冲啊，边冲还边唱：“天涯啊，海角，觅啊觅知音啊……小妹妹……”唱着唱着声音戛然而止，吐了一口痰，“噗——舒服！真舒服！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P>
四个女子在门外听得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