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开到郊外,停在一片水塘旁,芦苇荡漾,波光粼粼。</P>
三人下了车,陈三爷眼望浩淼水面,下令了:“从现在开始,昼夜不歇!你俩要跑遍天津卫所有大中型饭店,裕昌饭店、国民饭店、东方饭店、便宜坊、狗不理,只要有名在号的,都给我跑一遍!”</P>
棍儿和肥牛不解:“去干什么?”</P>
“听我说!”陈三爷一声喝,“想尽办法,打探这些饭店近期是否有贵宾预定,尤其是包场的预定,给我记下来!”</P>
“是!”</P>
“还有!你们之前不都是街头‘佛爷’吗?领着一帮小崽子街头行窃!现在把这些小孩都给我发动起来,让他们在码头、港口盯梢,只须盯梢,什么都不要干!”</P>
“盯谁?”棍儿问。</P>
“蕉老二!把报纸上有关蕉老二的照片统统给我剪下来,拿给孩子们看,认准了!摸清蕉老二的行踪!”</P>
“明白!蕉老二家不用盯吗?”</P>
陈三爷道:“蕉府人多眼杂,护卫太多,太危险,我自己盯!”</P>
“那……您小心。”</P>
“还有!明天开始,记着买报纸,最新的报纸,一天都不能落!”</P>
“您放心,只要报童走上街头……”</P>
“不要等报童!我要最早的!你守在报社门口,堵着印刷车间,只要一分发,你就给我弄一份!”陈三爷有点歇斯底里了。</P>
“是!”</P>
“还有!三天内,给我搞到烟花、爆竹、黄磷、电影胶片!”</P>
“水爷,其他的好弄,电影胶片……”</P>
陈三爷怒道:“我不管!你哪怕去偷,也得给我凑齐!”</P>
“您要胶片干什么?”肥牛皱着眉头插了一句。</P>
陈三爷一瞪眼:“我说什么,你们做什么!”</P>
“是,水爷!”</P>
陈三爷伫立片刻,一言不发,最后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常态:“现在这个时刻,一点都不能出错,否则……”</P>
棍儿和肥牛一起说:“水爷,您放心,我们一定顶住!”</P>
陈三爷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跟着我,吃苦了。”</P>
二人齐呼:“不苦!”</P>
陈三爷淡淡一笑:“你们是不是怕我?”</P>
二人摇摇头。</P>
“我枪杀两个人,你们不怕吗?”</P>
二人一阵沉闷。</P>
“没关系,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们亦师亦友,既是师徒,也是兄弟!”</P>
一句话,把肥牛和棍儿的心暖了。</P>
肥牛想了想说:“您最可怕的不是枪杀那两个人,那两个人该死,而是……”</P>
“说。”</P>
“而是,您一句话,又借刀杀人,麻六抬枪就把那两个司机干掉了!”</P>
“你觉得他们不该死?”</P>
“也许,他们只是想混口饭吃。”</P>
陈三爷眼神犀利:“肥牛,你听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也许!自己选的路,自己承担后果!不杀他们,咱们三个现在还能活着吗?玫瑰还能活吗?”</P>
肥牛点点头。</P>
陈三爷仰望苍穹,看满天繁星,最终自信地点点头:“行动吧!”</P>
棍儿问:“车和雷管怎么办?”</P>
“你们先走,我一会儿会藏好。”</P>
“是!”</P>
棍儿和肥牛跑步进入市里。</P>
陈三爷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凝立片刻,走到车前。</P>
突然,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趴在了车上。</P>
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喘息,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P>
压力太大了!</P>
整整一天,精神高度紧张,一个个生死劫,一个个解开,一个个迈过。</P>
铁打的,也撑不住了。</P>
他倚着车窗,慢慢坐下去,偎依在车旁,在布置完最后一道任务、送走棍儿和肥牛后,彻底瘫软了。</P>
他才二十多岁,承受得太多,他不想杀人,他知道万物有灵,可今天他杀了四个人。</P>
玫瑰还质押在潘召的手里,龙海升随时可能发现猫腻。</P>
险象环生,惊魂不定。</P>
他抱着脑袋,低声啜泣,痛痛快快地落泪。</P>
万籁俱寂,长夜无语。</P>
这是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还是通往地狱的无尽深渊?</P>
孤寂的灵魂,疲惫的身躯,和这苍茫的夜色融化在一起。</P>
晚风拂过,吹来浮世氤氲,万物蒸腾,掠过千娇百媚,当眼泪洗尽了过往,血色绞杀了青春,崇高的理想和下作的伎俩,都将落入滚滚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