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一棵大槐树前,坐在土坡上,月亮划过云层,透过层层枝叶,投下斑驳的阴影。</P>
随着肥牛的讲述,陈三爷获悉了一段陈年往事。</P>
原来这四人之上,还有一个人,叫“义哥”,是他们的老大,他们是五人出道,一同行窃。</P>
三年前,义哥提议“搬大闸”,就是做大活,他们打听到海河三岔口南滩码头,从西洋进来了一批珍珠,便顶着月色,将手伸向南滩货舱。</P>
当晚很顺利,他们搞了一箱子,连夜带回了家。</P>
到了家,油灯下打开一看,五人全傻了:不是珍珠,是红丸!</P>
何谓红丸?一种毒品,由海洛因和冰糖合成。</P>
当时遍布天津卫的毒品有三种:公班土、波斯红、红丸。公班土产自印度,是最便宜的一种烟土,波斯红产自伊朗,价格介于公班土和红丸之间,红丸最贵,产自日本。</P>
毒品从满清末造流入中国,屡禁不绝,时入民国,表面上政府颁布了《禁烟令》,但私下里流毒更甚,大大小小的烟馆遍布犄角旮旯,除了专业烟馆,像妓院、赌场也都配备了烟枪,供嫖客和赌徒吸食。</P>
瘾君子也分三六九等,有钱人吸食红丸,大口大口吞云吐雾,穷人吸食公班土,还舍不得吸,每次吸一口,赶紧憋住气,同时用大拇指塞住屁眼,防止气跑出来,这样整口烟都消化在体内了,等烟雾完全被身体吸收了,才把大拇指从屁眼里拔出来,长舒一口气。</P>
陈三爷是见过这些烟鬼的,一个个形如枯槁,半死不活。</P>
言归正传,五人发现自己偷的是红丸,一瞬间傻了眼,肥牛、铁蛋、云鹏、棍儿都非常害怕:“大哥,咱赶紧把这些东西扔了吧,这玩意咱玩不起!这都是大人物的生意,一旦见光,必死无疑!”</P>
义哥微微一笑:“这不正是发财的机会吗?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咵嚓,砸咱们头上了!一箱珍珠,才值几个钱?这是一箱烟土啊,如果顺利出手,接下来三五年开销都不愁了!”</P>
肥牛万分纠结:“大哥,跟人斗不跟神斗,能玩得起烟土的,都是神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P>
义哥霸气地一瞪眼:“你们如果害怕,我自己干!”</P>
第二天,义哥就拿着“红丸”到地下烟馆分销,很快就被人盯上了,警察厅的人把义哥抓了起来,罪名:贩卖烟土。</P>
这个罪名可大了,放在哪朝哪代也是杀头的罪。</P>
最终义哥被打入死牢,副厅长亲自审问他:“是否还有同谋,供出同谋,可免一死!”</P>
义哥心里明白,供出四位兄弟,那就是一起死,不供出,就死自己一个,最终他没供出任何一个兄弟,临刑前留言:“请亲戚朋友照顾家中老小。”</P>
这句话其实是对肥牛、云鹏、铁蛋、棍儿说的,四兄弟心领神会,含泪目送义哥走向法场。</P>
义哥死后,留下一个遗孀和一个没出满月的孩子,从此肥牛四兄弟担负起照顾娘儿俩的重任,他们街头行窃,偷来的钱一大部分都给了义哥的遗孀和孩子。</P>
后来“买卖”顺利,偷的铜板越来越多,他们就兑换成大洋,但不敢一次性都给那母子俩,因为穷人乍富会引起周围人猜忌,弄不好还会把命丢了,哥儿四个就想了个办法,替母子俩存钱,除了日常花销,剩下的钱都藏起来,等孩子长大成人,将这笔钱一并交付。</P>
陈三爷听到这儿,有点感动,自古盗亦有道,好人未必真好,坏人未必真坏。</P>
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P>
眼下要带着这四个人做大事,首要任务就是处理好那对母子,陈三爷建议:“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P>
“水爷请讲!”</P>
“与其鬼鬼祟祟、藏来藏去,不如一次性都给了,日后再有收成,再行奉上!”</P>
肥牛说:“万万不可!一下拿钱太多,日子过于奢华,会引起周围邻居嫉妒,身弱不堪财,财多必生灾!”</P>
不愧是天津卫长大的混子,出口成章,这得益于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京油子,卫嘴子”,天津自古说书、唱戏的居多,耳濡目染,连街头混混都能说出一些工整对仗的文词。</P>
陈三爷笑道:“你们这才是给那母子俩招灾呢!如果那些贩卖烟土的人发现你们经常接济这母子俩,会不会猜疑?况且,寡妇门前是非多,街坊邻居七嘴八舌,你想瞒也瞒不住!”</P>
肥牛鼻尖冒汗:“那您的意思是?”</P>
“把所有钱财都给那母子俩,护送他们出津,找一个陌生地界,投靠一方亲戚,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树挪死,人挪活,这才是上策!”</P>
四兄弟思考片刻,深以为然:“水爷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