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醒来时,章熙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刚起身还有些懵,她拥被坐起,好一会儿才问孟冬,“你怎么不叫我?”
这几天日日晚起,昨日她特意交代孟冬早些唤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好好掌家,晨起理事是必不可少的。
孟冬说:“大公子不让。”
也不知大公子是如何知道,走之前特意叮嘱她,不许她叫姑娘起床。
大公子自己为了不吵着姑娘,都是摸黑悄悄洗漱,她又哪里敢去扰了姑娘清梦。
听到是章熙的意思,桑落便不再问。
想到昨夜里章熙教她用人的话,她打算将伺候的人重新安排,把正院的规矩立起来。
从前她身边人事简单,常常孟冬一个便能将琐事都照应到。现在却不同,她嫁了人,身边伺候的人越来越多,小到起居饮食,首饰衣裳,大到田产地契……桩桩件件都需要专人打理。
在心中打好腹稿,用完膳她便准备开始安排。
王嬷嬷此时走进来,“嬿娘在外求见。”
桑落:“快请她进来。”
王嬿进来时,桑落还在吃饭。巳时已过,这会儿才用饭,可见是才起身不久。
想到自己一大早过来却被堵在外面,王嬿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她怜惜桑落孤苦,对其多有照顾,可当身份地位反过来,轮到她来求人时,尽管心中知道形势比人强,可落差还是叫她有些难堪。
桑落却不知嬿娘已经在府外等了一会儿。
如今时间敏感,章熙尚未登基,桑落住在宫外,想要来攀高枝的有,心怀叵测的也不会少,为安全计,公主府外早两日便有重兵把守。
章熙特意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见。这个闲杂人等,当然包括逆贼应舯的家眷。
多亏是王嬷嬷,否则今日王嬿根本见不到桑落,桑落也不会知道王嬿请见。
桑落神色一如往常,亲热招呼嬿娘一起用膳。
王嬿推拒,“……我吃过了。”
孟冬上了茶水,桑落请她去东次间的榻上稍坐,“我马上就好。”
她已经猜到嬿娘来意,此时看到嬿娘坐立难安,不等嬿娘开口,她道:“子玉去西北了。”
王嬿吃惊:“大哥?他去西北做什么?”
这是昨夜里章熙才做的决定,王嬿并不知情。
桑落道:“世子起兵,子玉去前方战场劝降。”
嬿娘眼中顿时盈满泪水,惶惶难安。大哥去了西北,也不知能不能劝住他……
应舯在外起兵,英国公府上下却实打实在章熙手心里攥着,今日来见桑落,她便是想要求一求,放英国公府一条生路。
可她自知谋逆重罪,心思百转不知如何开口。
王嬿从来骄傲,生来富贵尊荣,父亲权倾朝野,嫁的又是高门大户,从不知求人滋味。
若非为了不足周岁的儿子……
为母则刚,她咬牙起身准备跪下,倏忽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
“嬿娘,我不能跟你保证世子,可是你与孩子,一定不会有事。”
桑落头一回见王嬿,是在王家别业,她一身红色骑装,高高的马尾辫鲜活飒爽。那时她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带着高门贵女与生俱来的荣耀。
后来渐渐熟识,才知贵女也有无奈心酸,嫁人并非所愿。
再到如今,嬿娘为了夫家来求自己,桑落眼见她眸中光泽黯淡不复往昔,心中惋惜,更不忍见她抛弃自尊来求情。
嬿娘有什么错?
父亲逼宫,夫君造反,她身在内宅,从不曾参与。家族荣辱兴衰,男人们的事,却往往波及女子。
章熙外面的事她不敢善专,可嬿娘和孩子,她却能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听到桑落这样说,王嬿一直压抑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靠在桑落肩头呜呜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