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三皇子的消息, 安国公匆匆忙忙地进宫。
梅贵妃是安国公的嫡亲女儿,作父亲的想进宫来看望女儿, 皇上还是很宽容的, 并不禁止这种人伦常理,只是时间不能过久,免得坏了规矩。
见到父亲, 梅贵妃一时没忍住, 就像少女时期般委屈地哭起来。
她是真的委屈,只要想到皇上偏心太子、太后偏心宣仪郡主, 她的儿女就像根草一样, 没人在意, 甚至还被塞一个她不喜欢的女人作儿媳妇, 她怎么不委屈, 不伤心?
安国公知道女儿的性格, 开门见山地说:“其实这桩婚事也不错。”
“哪里不错?”梅贵妃气得直哭,“你又不是不知道康平平素是怎么看待我们母子几个的,她拿本宫和三皇子当小妾、庶子看待, 高高在上, 不屑一顾。那宣仪被她养得软弱无能, 说得好听点天真烂漫, 说得难听点, 就是个没主见的, 要是她成了三皇子妃,根本撑不起, 届时辛苦的还不是我儿?”
但凡作母亲的,都想给儿子找一个能靠得住的妻子, 至少不要像宣仪郡主那样, 需要男人照顾。
这点丽贵妃就做得很好。
就算她和丽贵妃不和,也知道丽贵妃挑了个好媳妇,镇北侯府的大姑娘齐幼兰是齐老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堪当大家宗妇,不说皇子妃,就算当太子妃都使得,这样的姑娘才是她们心目中的佳媳。
宣仪郡主有那样难缠的娘亲,性格又软弱,谁会想要这样的儿媳妇?
安玉公主也忍不住气道:“外公,母妃说得对,那宣仪根本配不上三皇兄,三皇兄若是娶了她,一定会倒大霉。”
安国公没有母女俩那般悲观,他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回以一个苦笑。
安国公顿时明白了,他心里暗叹一声,正色道:“你们听我说,我之所以说这桩婚事不错,也是有考量的。”
梅贵妃母女俩脸上都是一副不以为然之色。
“你们莫要忘了,宣仪郡主不仅是太后的外孙女,她还是镇国将军府的姑娘,镇国将军这些年镇守西南一带,手握三十万兵马,连皇上都要敬重几分。”
梅贵妃和安玉公主俱是一怔。
康平长公主自从丧夫后,就带着女儿长居公主府,仿佛与镇国将军府割裂开来,逢年过节时都极少带女儿回将军府,久而久之,众人似乎都忘记宣仪郡主还是镇国将军府的姑娘。
“三殿下若是娶了宣仪郡主,也算是与镇国将军府联姻,多了一份筹码。”安国公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经安国公一番徐徐剖析,梅贵妃和安玉公主终于明白,勉强点头。
突然发现,好像宣仪郡主这儿媳妇(皇嫂)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但是……”梅贵妃迟疑地道,“听说镇国将军是个顽固的,他是皇上的人,他将来真会支持贤儿吗?”
三皇子目光微闪,不由捻住腰间的一块玉玦。
安国公冷笑一声,“这是皇上和太后促成的婚事,镇国将军府就算不同意,也已经和三殿下绑在一起,容不得他们不作为。”
何况,还有他在呢!
他这安国公可不是易与之辈,手里也是握着实权的,必要时,他也能出面让镇国将军支持三皇子。
梅贵妃脸上的悲容渐渐地退去,也在思索这桩婚事带来的好处。
撇开宣仪郡主本人不谈,她身后所代表的利益,似乎比裴四那边带来的好处更多?
安国公的目光在外孙和女儿脸上滑过,继续分析,“你们别忘记了,二皇子要娶的是镇北侯府的大姑娘,镇北侯驻守北地,手里同掌三十万兵马,二皇子娶了镇北侯府的姑娘,镇北侯就算不想站队,将来必要之时,也会为了二皇子去争一争。”
何况二皇子还是镇北侯府的嫡亲外孙,镇北侯早就绑定在二皇子这艘船上。
梅贵妃神色一凛。
她在心里算了下,太子有皇上偏宠,目前地位稳固,二皇子有镇北侯府支持,将来确实能争上一争。只有她的儿子,虽有安国公府,却没有实际的兵权……
怎么看都是三皇子吃亏。
那还不如娶了宣仪郡主呢,将镇国将军府拉到他们的船上来。
安国公目光深沉地看着女儿,没有忽略她脸上的变化,沉声道:“现在,你知道这桩婚事的好处了吧?”
宣仪郡主本人就算是个阿斗也不要紧,只要她身后的镇国将军府能为三皇子所用就行。
梅贵妃勉强点头,也不像先前那样委屈悲伤。
不得不说,经过父亲一番分析后,她也觉得儿子娶宣仪郡主是最好的,没有比宣仪郡主更好的人选。
见梅贵妃接受这桩婚事,确定她不会瞎折腾后,安国公没有久留。
三皇子亲自送他出宫。
天气冷,爷孙二人没有骑马,坐在马车里,车轮轱辘,碾着地面未化的雪而行。
安国公打量对面坐姿优雅笔直的外孙,不由低声感慨道:“皇上果然不容小觑,这帝王心术,无人能及。”
看皇上选的太子妃、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微妙地达成一个平稳的局面,彼此制约得死死的,谁也越不过谁,最终掌控权依然在皇帝手里。
三皇子目光微动,明白外祖父的意思。
他的脸色有些晦涩。
要说他对那位置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谁又能比谁低一头?太子不过是占了个嫡长的位置,但不代表他能一直受宠下去。
他们的父皇还年轻,且看十年、二十年后,谁又知道会如何。
“贤儿,日后你行事要……谨慎。”安国公低声叮嘱外孙,“皇上心思难测,他明面上偏宠太子,却没给太子足够的权力和保障,你看太子的母族承恩公府,只有帝心无实权,还不如安国公府……”
如果哪天皇上出了什么意外,太子光杆司令一个,能有什么保障?还不如有镇北侯府支持的二皇子呢。
拨开皇上故意布置的重重迷障,才能看清楚三位年长的皇子的优势。
竟然是脾气耿直的二皇子最有优势。
但在今儿皇上连发两道赐婚圣旨后,情况又变得不一样。
先看二皇子,就算他不娶镇北侯府的大姑娘,他作为镇北侯府的外孙,镇北侯府本就是他的底气,如此还不如再找一个得力的妻族,为自己增添助力。
二皇子这桩婚事,称上鸡肋无比,于他的助力不大,甚至限制了他未来的发展。
再有三皇子的婚事……
赐婚三皇子和宣仪郡主,三皇子身后便多了镇国将军这一大助力,瞬间便补足他的短板,完全能和二皇子争一争。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三位成年的皇子各有优势,竟然形成微妙的平衡。
安国公越想越心惊,始终猜测不出那位帝王到底在想什么,直觉皇上这一招太过高明,帝王心术可见一斑。
不愧是当年逼得先帝提前退位、最后病逝京郊渠春园的皇上啊……
他不管做任何决定,都是无比清醒的。
镇北侯府上下都在为这桩赐婚高兴。
接了圣旨后,镇北侯府的老夫人忍不住去祠堂给齐家的列祖列宗上香,禀告他们这事。
上完香,她对站在一旁的齐幼兰道:“祖母总算没有耽搁你的终身。”
若不是她和大女儿丽贵妃私下有过约定,大孙女何至于都快十七,仍是没有说亲,暗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们。
幸好,他们总算等到皇上的赐婚。
齐幼兰抿嘴笑着,“祖母,我一直没怪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出身在镇北侯府,享受着家族的精心教养,她的婚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任性,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将来一会嫁给宫里的二皇子。
这是镇北侯府和丽贵妃的考量。
不管如何,镇北侯府和二皇子之间的血缘是割舍不掉的,就算丽贵妃和二皇子无心去争,有镇北侯府在,也由不得他们置身事外,总会有人逼他们去争。
所以,二皇子的妻子一定不能再找个家族强盛的,但给二皇子找个落魄家族的贵女或小官员之女,丽贵妃又舍不得委屈儿子,挑来挑去,发现娘家的侄女反倒最适合。
至少,出身镇北侯府的二皇子妃,不会让人觉得二皇子在给自己拉拢势力。
齐老夫人怜爱地看着她,拍拍她的手。
齐幼兰扶着老夫人离开祠堂,嘴角微微扬起,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有人欢喜有人愁。
整个侯府都因为赐婚圣旨高兴时,镇北侯府西北角的客院里,温如水无奈地看着发疯的母亲。
小齐氏怒骂不休:“凭什么啊?凭什么好处都是他们的,却牺牲我们母女俩?丽贵妃那贱人,她抢了我的东西,抢了我的荣华富贵,她竟然毫无愧疚之心,连个皇子妃的位置都舍不得给我女儿……”
温如水打断她,“娘,您别说了。”
小齐氏神经质地看着她,死死地掐住她的胳膊,“还有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连二皇子都勾引不了!要是你有本事,现在你就是太子妃,哪里还稀罕一个二皇子妃,你就应该做太子妃,迟早让那些欠了我们母女俩的人跪在我们面前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