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西北大地。
迤逦的车马,从长安城蜿蜒而出,一路向东而行。
这是唐代皇帝出行的最高配置,“大驾卤簿”。
导驾、引驾、车驾、后部鼓吹、后卫部队等,加起来差不多有几千人。
前方清游队开路,然后禁卫部队气势汹汹,再然后几百名鼓吹手吹吹打打,再然是跟着一起出行的文武百官,后才是李隆基的玉辂,再然后又是几百名鼓吹乐手,叽哩哇啦一顿吹。
然后又是庞大的后卫部队。
这么长长的队伍,让人有一种感觉,是不是这边最后一个人刚刚出门,那边的人就已经到了。
今日,李隆基从长安移驾唐代的二都之一,神都洛阳。
隋唐二代,是罕见的双都制,历史上每个皇帝的喜好不同,在两个城市的时间也略有不同。
譬如李隆基自己,在位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两边来回跑着办公的。
而他的奶奶武则天,就是大部分时间在洛阳呆着。
这么说起来,唐代的皇帝还是比较幸福的,可以选择自己的办公地点。
长安、洛阳都是唐代的都城,在不同的历史时刻,地位略有不同。
只是相对来说,长安历史上的地位比洛阳更重要一些,所以很多人才会只知道长安,不知道洛阳。
军事、政治上来说,长安更重要。而洛阳则是交通、粮食、商业等方面,更具意义。
颇有点现在北上两城的感觉。
这种制度从隋起,到唐亡,后世此后再也没有过类似的配置,所以现代人很难想象双首都是什么样的。
历代以来,都是长安打天下,洛阳治天下。
乱世在长安,盛世在洛阳。
而现在,开元盛世,天下太平,李隆基这边呆呆,那边逛逛,去洛阳处理一下民生大事,再回长安加强一下军备,虽然看起来也是个出差奔波的打工狗,但是日子过的也算是惬意。
这个时代世界那么大,信使传来信件,再回复处理,已经不知道事情变成了什么样子,现场处理反而效率高的多。
只是……
出行却是一个问题。
皇帝出行要注意逼格,所乘坐的这种超大型的玉辂,格外宽大,像是一个移动的房子。
不过因为实在是太大了,已经超出了自然材料减震的极限,本身晃动的特别厉害,坐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舒服。
而且它也并不是可以遮风挡雨的那种,四敞大开的,顶部高高的,各种复杂的装饰,半点屁用也没有,活像是一个车轮上的豪华凉亭,风来受着,雨来淋着。
李隆基在车上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实在是没办法假装成一个勤劳的打工人,偏偏他还在众人环视之下,还得注意形象,不能躺下抠脚。
实在是无聊,李隆基侧头,对左侧招了招手,身为左金吾卫将军的裴旻立刻凑了上来,肃容等候李隆基的吩咐。
谁想到,李隆基的询问毫无营养。
“啊,朕好无聊,小白呢?小白干啥呢?”
裴旻:“……”
一脑门黑线。
今天早上到现在,您已经问了我七八遍了!
但李隆基询问,他也只能回答,道:“臣刚才去看,他还在前面抱怨呢,抱怨了一早上了,说不想坐车,想要骑马!”
裴旻表示,谷小白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当我们骑马的就舒服了吗?你那车上至少可以躺着!
而且,这才第一天,你倒是看看再过两天,到底是骑马还是坐车舒服!
谁想到,李隆基也发出了感慨:“啊,朕也想骑马!朕下次轻车简从,骑马回长安好了!若是一路换马不换人,那说不定可以朝发夕至……”
裴旻:“……”
陛下啊,您当朝发夕至是那么容易的啊?这种苦,可是多年的老兵都受不了的……
而且,陛下您朝发夕至,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
但看李隆基跃跃欲试,似乎真打算试试的模样,裴旻就又想哭。
完蛋了,自从这些日子认识谷小白以来,皇帝的思绪,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对了,你去拿一盒点心送给小白,告诉他莫要着急,耐心一些,再过几日就到了……”李隆基又对裴旻道。
裴旻觉得简直了。
李隆基对自己家的孩子,都没有对谷小白这么上心!
裴旻领命去了,不过是光着两手去了,至于点心,直接被他忽略了。
还给这家伙拿点心?他的马车里都快塞满了!
而且还一边吃一边嫌难吃!
想想那些自己都等闲吃不到的点心,已经在谷小白的车厢里堆满,裴旻就觉得羡慕嫉妒恨。
裴旻对旁边的右金吾卫将军叮嘱了一声,自己纵马而去。
前方是跟随李隆基前往洛阳的文武大臣,大多也根据自己的职级骑马或者乘车,谷小白就躺在其中一辆看起来不是特别起眼的马车里。
毕竟谷小白五官无职,是以乐手的身份随行的。
裴旻纵马来到了车后面,透过车窗,就看到谷小白垫了厚厚的垫子,在车厢里半躺着,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啃樱桃。
旁边,一个铜盆里,已经丢了半盆的樱桃核。
他一边啃樱桃,一边对旁边的昌叔道:“啊啊啊,好无聊,我想要自己骑马去洛阳!”
“小白啊,你莫要任性,从长安到洛阳,远达千里,你自己去怎么行呢?太不安全了,乖乖听话,来,把这个樱桃吃了,再睡一觉,睡一觉我们就到地方了,乖啊!”
昌叔真的是心累,之前带着谷小白,一路从四川来到长安,路途可比现在遥远多了,也没见谷小白抱怨。
这个小白话又多又挑剔,还是另外一个小白好相处……
你快点睡觉啊,把我的那个小白还回来!
“长安到洛阳,一路都是官道,我就不信路上还有劫匪?就算是遇到了劫匪,我又怕什么?”谷小白道,“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昌叔只能道:“你若是走到半道,突然又离魂了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怕不是要折在路上……”
谷小白没话说了,半晌又开始嚷嚷:“啊啊啊,我好烦!李大叔也好烦,好端端的为啥要跑去洛阳?在长安呆着不好吗!”
车后面,裴旻听着谷小白不但在背后编排皇帝,还大逆不道的叫李隆基李大叔,又是一阵无语。
这家伙,“恃宠而骄”四字,简直就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裴旻就从没见过哪个人,能够像谷小白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