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殿元脱口而出:“蔻蔻!”
女孩狐疑道:“你认识我?”
任何人长得再相似,气质也不会完全相同,女孩一开口赵殿元就明白她不是杨蔻蔻,但为何长得像,名字也一样,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这么玄奥的问题,只能问另一件事:“这是哪儿?”
“这儿是延安西路啊,别打岔,你还没说怎么认识我的,你也是交大的?哪个学院的?”女孩连珠炮的发问更让赵殿元确信这只是巧合,蔻蔻不会如此欢脱快乐。
延安西路这个名字,从来没听说过,赵殿元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你长得很像……”
“很像你奶奶说的仙女么?”女孩笑道。
“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叫杨蔻蔻。”赵殿元说。
“哦,那确实认错了,我叫COCO。”女孩说,又盯着他打量了一番:“我觉得你也挺眼熟的,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忘带口罩了么,我这里有多的。”
赵殿元接过口罩,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在街上走路必须戴口罩么。
“还想请问,静安寺路在哪边?”赵殿元又问道。
“静安寺路……”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镜子上点了一阵子,说道:“没有静安寺路,只有南京西路,在那边。”
她遥指一个方向,奇道:“你要去哪儿,直接说地址,我帮你找。”
“长乐里。”赵殿元说,“在大西路和愚园路之间。”
女孩又在小方镜子一样的东西上比划了一阵,抬头说:“长乐里啊,距离这里不远,不用打车,你导个航走过去就行。”
赵殿元能听懂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打车,什么叫导航,前者他大致还能理解,大约是叫个黄包车的意思,导航是什么就真的想不通了。
“叫差头么?”赵殿元试着问,他记得以前叫出租汽车要打电话预约,或者直接去出租车公司办手续,现在都可以随便叫了么,想想很有可能,满街都是车,应该是普及了吧,汽油更是不缺。
“你不想走路,叫滴滴也行啊。”
赵殿元简直要崩溃,什么是滴滴,还叭叭呜呢。
一辆银色的荣威轿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女孩招手跑了过去,赵殿元明知道她不是自己的爱人,但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长成蔻蔻的模样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他想叫住她,却有没有理由,情急之下牵动胸口的伤,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口罩。
女孩猛回头,惊叫一声:“你受伤了!”
赵殿元摘下口罩,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女孩却不放心,跑回来关切道:“你怎么了?”
“不碍事。”赵殿元不愿意耽误别人的时间,女孩却热心的很,非要送他去医院,他拗不过只好上了汽车。
“师傅,先去医院。”女孩说。
“哪家医院?”
女孩迅速在小镜子上查了一下说:“华山医院。”
司机开动汽车,赵殿元看着驾驶座前的仪表盘发呆,这和他印象中的汽车截然不同,简直眼花缭乱。
“你得了什么病?”女孩问。
“我没病,中了一枪。”赵殿元说。
女孩看看他,不像是中枪的样子,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赵殿元紧接着掏出一块怀表来,表壳上竟然嵌着一枚弹头。
“打到怀表上了,差点要了我的命。”赵殿元解释道,一本正经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女孩张口结舌,很想让司机师傅调头去派出所,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华山医院距离此处很近,不到十分钟就开到了,女孩先下车,对赵殿元指指医院大门,说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说完上车一溜烟跑了。
赵殿元站在熙熙攘攘的华山医院门口不知所措,他自然不会去看伤,他只想回去,可是天下之大,又能向何处去呢。
最终赵殿元靠着依稀的记忆和一路打听,硬是找到了长乐里,他站在总弄大门口,眼前的过街楼已经变得沧桑无比,长乐里三个字和下面的1921是如此的熟悉,但楼上已经没了门房老张,从大门望进去,弄堂依旧,墙漆斑驳,他在路上驻足许久,初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现在是2021年,沧海桑田,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十年。
赵殿元站在二十九号后门外,漆黑的门洞里,早没了孙家阿奶的柏木大棺材,灶披间里倒是依然摆着五六个锅灶,但却不是煤球炉,而是用液化气瓶的新型炉灶,水龙头也有五个,每个龙头上都上着锁。
一个穿着印花睡衣睡裤,趿拉着塑料拖鞋的妇人从里面出来,警惕地看着赵殿元:“侬找谁?”
“孙叔宝在这住么?”赵殿元问。
“没这个人。”妇人换了北平官话和他对话。
“有姓吴的么,或者姓章的,立早章。”赵殿元又问。
“没有。”妇人守在门口,已经开始不耐烦。
赵殿元扭头去了,失魂落魄,邻居们早已星散,他在世界上怕是找不到认识的人了,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潘家花园大门前,这里倒是保持了原貌,连大铁门都和从前的别无二致,只是铁门紧闭,上方还有一个长条形的乳白色机器瞄着门口,如同一只诡异的独眼。
从长乐里出来,赵殿元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雨又开始下,他站在公交站台下避雨,一辆车驶来,车上下来个女生,撑开伞向路边小区大门走去,赵殿元喊了一声:“蔻蔻。”
“咦,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女孩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啊?”
“我迷路了,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赵殿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