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蔻蔻又说:“如果你不想杀人,就别亮家伙,明白么?”
这是来自女刺客的言传身教,赵殿元虔诚地点头。
杨蔻蔻没问赵殿元为什么要买枪,这是明摆着的事儿,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要为了自己杀人,在那一瞬间,对于使命,对于理想,她差点就动摇了。
“会用么?”杨蔻蔻又拿起来那支她很不屑的七音子。
“会,三点一线。”赵殿元脱口而出,如同踊跃回答老师提问的优秀学生,“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缺口,准星,目标,一条线串起来。”
“那都是书本上教的废话。”杨蔻蔻举起枪,正色道,“用手枪巷战,往往就是五步之内见分晓,握枪的时候手臂别伸太长,夹在身体旁,用你的双眼瞄准,大致对着人身子打就行,最重要的是心不能乱,一乱就打不中,第二,遇到对手也有枪,要边走动边开枪,让他打不中你,唉,好的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教你这些又有什么用。”
小馄饨的叫卖声传来,杨蔻蔻瞬间从冷峻女刺客变成馋嘴女学生,闹着让赵殿元买两客来尝尝,吃宵夜已经成为他俩的保留节目,赵殿元甚至怀疑挑担子的小贩是故意每天都来叫卖的,但他还是很开心的吊了篮子下去,等小贩下馄饨的时间,两人并肩站在老虎窗前,不约而同地遥望潘家花园。
潘家花园,灯火黯淡,隐约可见巡逻的保镖和狼狗,最近围墙上拉了电网,更加难以接近了。
吃着小馄饨,赵殿元忽然说要送给杨蔻蔻一份神秘的礼物,但是要在除夕夜才能揭晓。
“谁稀罕。”杨蔻蔻哼道。
宵夜过后,两人各自回房歇息,也各自难以入眠,赵殿元睡不着是因为他陷入经济危机,以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一个人挣钱两个人吃饭,杨蔻蔻的房租也是自己在负担,光是每个月花在吃住上的开支就占到月薪的八成,年轻人谈朋友不得隔三差五买些礼物,这样下来,一个月薪水根本剩不下,攒不下钱,拿什么去还七音子的账,
做电工的收入有限,实在不行的话,不如学人家兼职,业余再打一份工,想到这儿,赵殿元豁然开朗,他完全可以将下班之后的时间利用起来,比如去拉黄包车,或者打更,看夜,都能增加一些进账。
杨蔻蔻辗转反侧,索性爬起来眺望潘家花园,她手上有一张纸,记录着进出潘家花园的汽车牌号,保镖的换岗时间,巡逻班次,配备武器,这都是这段时间做的功课,她甚至制定了几个混进潘家花园执行刺杀的计划,但没有一个能落到实处,别说刺杀成功顺利脱身了,就算她和赵殿元加在一起,也闯不进潘家花园的大门。
……
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二月中旬,春节将近,街头巷尾已经隐约有爆竹声响。
汉口路证券市场,周阿大终于将剩下的钱从股票市场上撤出,算是全军尽墨,铩羽而归,他一遍又一遍的复盘自己的操作,觉得没什么毛病,可就是每一步都差了那么一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几万块血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不对,打水漂还能见个水花,炒股连个声音都听不到。
那个在长乐弄堂口烟纸店遇到的中年男人叫毕良奇,他和周阿大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成了朋友,眼见着朋友落难,怎么能不伸出援手,毕先生请周阿大到一家普罗饭馆小坐,叫了几个小菜,一壶绍兴加饭,边吃边谈,他说自己正在筹划一个大买卖,需要账房一名,每月两百元薪水,管吃住,问周阿大有没有兴趣。
“不必急着答复,回去考虑一下,想好了到这里找我。”毕先生留下一张名片,会了账先走了。
桌上还剩下许多菜,周阿大沉吟良久,还是让跑堂的将白斩鸡和油煎臭豆腐包起来带走,路上看到卖火腿肉粽的又买了两只,回到家里,夫妻俩还彼此不讲话,周阿大把带来的菜肴摆在桌上,哄小囡吃火腿肉粽,不经意的对老婆说:“布店关张了,我换了一家店做账房,年后去上工。”
周家姆妈早就想找个台阶下了,那天吵过之后她细细思量,丈夫确实不会在外面搞花头,应该是冤枉他了,听了这话,淡淡回应:“侬做主就好。”
忽然外面传来吵架声,周家姆妈听出是阿贵嫂的嗓音,急忙出门帮忙,原来是九号的邻居嫌阿贵嫂乱倒药渣不吉利,两下吵了起来,恰好阿鬼从外面踱了回来,大冷的天敞着棉袍的前襟,吃的醉醺醺的,见老婆和人吵嘴,在旁听了半天,忽然大怒起来:“侬有钞票煎药吃,不给我买老酒吃!阿拉请侬吃生活!”说着一巴掌打过去,阿贵嫂被打的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这下九号邻居反而看不下去了,嘴也不吵了,还和周家姆妈一起拉着阿鬼不让他继续打人。
“啧啧,造孽哦!”周家姆妈说,“阿贵嫂怀了身孕的,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阿鬼高高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骂了一声册那,悻悻地进了二十九号,爬进暗无天日的二层阁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