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树皮都被扒光了,这日子往后可还怎么过啊!”
灼灼烈日下,一名披着短打的老汉愁眉苦脸地拎着一把根系还带着泥土的野菜,忍不住唉声叹气。
他抬头望去,只见入目所见的树木,不论是细如麻杆,又是粗壮如几人合抱的古木,都被人强行扒去了皮,其树冠上的叶子都被薅了个干净,光秃秃的,甚是难看。
走过干枯的田埂,目光掠过干硬板结,布满了裂痕的田地,老人的眼神越发忧愁,很快,一处看起来荒凉破败的村落就映入眼帘,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形容枯稿的人影。
看了一眼手中跟野草没什么两样,散发着一股浓郁草腥味的野菜,老汉的神色一紧,就像是藏宝贝似的,将那捆野菜搂在心口中,用衣服挡住,随后脚步快速的穿过道路,赶到一处同样破败不堪的土屋前,推开篱笆门,进入院中。
一进院门,老汉就看到了面无菜色的大儿子正步履蹒跚的用麻绳拉着磨盘,其中磨的不是什么粮食,而是一块块干枯的树皮。
只有将树皮磨成粉,才能吃,他们的牙口还没好得跟牲口一样。
“爹,你回来了!”
正在拉磨的儿子看到自家父亲回来,眼睛顿时一亮,有些期待地看着父亲,磨树皮这种苦力活只能他来干,至于他爹,只能出去,看能不能找些什么吃的回来。
“树皮都让人给扒光了,我只采了些野菜回来。”
老人一脸苦涩地从怀中掏出那把皱巴巴的野菜,这些野菜的跟他都连着一起从土里给拔了出来,一点都舍不得浪费。
“能吃就行了!”
身材干瘦的汉子,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脸上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容。
“家里的粮食也没剩多少了,就算是掺着树皮,也撑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老汉怨愤不平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连一丝云气都无的天空,
“这狗日的贼老天,简直就是不让人活了!”
作为在底层挣扎的农民,往年收成不好的时候,也会拔些树皮,挖些野菜,凑着不多的粮食,混一混也就熬过去了。
可是今年不一样啊,今年开年的时候,天上只是象征性的掉下来了几粒冰渣子,开春后,更是一场雨都没下。
这已经不是收成差了,而是压根就没有收成,颗粒无收,现在都是凭着往年攒下来的粗粮苦熬。
可他们就算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家汉,又能攒下多少粮食,毕竟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可是有一大半是要交上去的。
而今年天下大旱,官府虽然贴出了减免赋税的告示,可是再怎么减,该交的粮食,还是得交,一粒米都跑不掉,这就让本就难熬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爹,村头的张瘸子,昨天晚上撑死了!”
拉磨的汉子看着骂骂咧咧的父亲,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
“撑死了啊!”
满腔怒容,眼中也满是怨恨的老人,听到这消息顿时沉默了,随后便摇头晃脑的感叹了一声,
“撑死的好啊,好歹也做了个饱死鬼!”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老汉也知道,那撑死的张瘸子肚子里,压根儿就不是粮食,就连树皮都不是。
“爹,您说咱们能不能熬过这个灾年!”
拉磨的汉子停下了步伐,低声问道,磨盘里的树皮已经磨完了,全都被磨成了黄褐色的粉末,这玩意儿虽然很难下咽,但是混着粗粮,好歹能填一填肚子,不至于让人撑死,拉都拉不出来。
“说什么丧气话呢,肯定能熬过去!”
老汉语气铿锵有力,只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他的话语中那么自信,仅凭往年的存粮,又能熬多久?今年的春耕已经废了,就算是雨下来了,也种不出什么。
“爹!”
汉子开始收集树皮粉末,顺带取走了他父亲从外面寻回来的野菜团。老汉则直接坐在青石墩上,不再动弹。
“嗯。”
“隔壁县有人扯旗造反了,俺听说听说造反的那一帮子人,杀进了那些富户跟地主,每天都是吃的大米饭,白面馍!”
“天天吃白面膜?”
听到这话,蹲在石墩上的老汉不屑的嗤笑道,
“哪个龟孙忽悠你的?咱们村隔壁的那周扒皮,几百亩上田,够富了吧,那周扒皮也是三天才舍得吃一顿白面膜,一群造反的,还天天吃白面膜,哪来那么多的白面给他们糟蹋呢!”
“就算不是白面膜,那有粮食吃也不错呀,那总比咱们啃树皮吃草根强!”
汉子梗着脖子反驳道。
“你这憨货想干嘛?想跟人一起造反吗?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俺不想造反,俺只想填饱肚子,那一群狗官,地里连粮食都种不出来了,他们还要咱们缴税,拿什么缴?用命吗?既然不让我们活下去,那他们也别活了,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
说到这里,即便是看起来面相憨厚老实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狠厉之色。
“说什么屁话咧,瞅瞅你自个那样子,都瘦成皮包骨了,还跟着人家学造反,给你把刀你都拿不起来!”
“俺这是饿的,让俺吃饱了,俺一个人就能顶一头牛!”
“嗤~”
老汉嗤笑一声,都懒得说话了。就他这老骨头吃饱了,都能扛着百来斤的柴火,走三里地,但现在哪来的粮食让你吃饱。
父子俩顿时陷入到沉默中,而这时鸟鸟炊烟也在汉子的忙活下,从短粗的烟囱中冒了出来,而此刻这平日间再寻常不过的烟火气,此时也不知吸引了多少饥饿的目光。
“老叔,你家还能开火啊?”
一道看起来有几分流里流气的身影凑到篱笆前,探头探脑的向着那根冒着炊烟的烟囱下的屋舍望去,干涩的舌头,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眼中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求。
“就一些草根树皮!”
看着篱笆外那村中有名的混子,老汉的眼中充满了警惕,而原本在厨房里忙活的汉子听到动静,杀气腾腾的拎着一柄砍柴刀走了出来。
“老叔,我都站在门外都闻到了米香味,我知道你们家平日间过得节俭,家里的余粮肯定比别人家多些,我也不求别的,就求您老给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