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离开鼬,让鼬和佐助能有交流的空间,这也是鸣人早先想过的。如果这一次鼬没有提出来,他自己也很可能也会告诉他。只是话说完,决定要分开后,鸣人还是很有点不舍。
这是必然的。有时候离开比见面还要难,更何况这是一个变数不断的时期,再加上佐助是个死性子的人,鼬的劝解或许还要花很多时间。想到离开的难受,于是破天荒的,鸣人这一天晚上没有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而是抱着枕头和被子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来到了楼梯口出来直走左手第一的房间门前。他的手在门把上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动,敲门自然不敢,怕被人听见,但是格外想偷偷地拉门,只是貌似也不对,于是他的心里好似猫抓铁皮一样的难熬,恨不得挖个洞先偷偷钻进去再说。
不过,幸好他不用挖洞。
是啊,没想到,尽管灯已经熄灭了,这个时候人也差不多该睡下了,他那在门外蹩脚的行为却还是立刻就被里头的人察觉了。于是房间里头有人开口
“鸣人,是你么?”
听见那熟悉的低沉嗓音,鸣人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支吾道:“恩,啊。”
知道果然是鸣人,里面的人有了动静,不消多久,门也就被打开了。鼬身上穿着和式睡衣,头发不似白日那么齐整。看来是刚从床上起来。
“怎么了,鸣人?”
“我……有点睡不着。明天要走了,今天什么都没说,一早又就坐马车离开,再见面又要过几天。所以……所以,哦,对了,哈哈,其实我是过来看你有没有因为舍不得本大爷走而在这里偷偷地抹眼泪什么的,所以……”
先是小心地进了门,然后是小心地放下枕头,结果那边黑发男子才关上门,这屋子里他就好似得到了解放一样叨叨唠唠地一堆说,越说还越开心。也许是因为这屋子里头果然让他觉得比外面的走廊更让他觉得自在。
只是鸣人这突然的一席话里,先说是想和鼬说话才来,又说是怕鼬舍不得自己才来,正是前后矛盾了,等鸣人自己明白过来,他的脸上也更加红了下去,转过身不敢直直地抬头看鼬,只是眼神躲闪着,抓抓头半晌无语,反倒是鼬先明白了过来。
他静静地看着他,看见了他面上复杂的神色,恍然了。于是鼬翘起嘴角温柔地道
“今天晚上在我这里睡吧。我也有话想和你说,鸣人。”
这句话正是让鸣人豁然喜悦。他看着鼬,嘿嘿地笑了起来,倒显得比平时还要傻了。只是傻得可爱。
鼬知道,鸣人不想他离开,而他也同样地不想鸣人离开。
躺在被窝里,暖暖的,鼬仰睡在左边,鸣人在他的怀里,两人都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不言语。铁之国郊区气候依旧寒冷,鼬抱着他,拉好被子,避免鸣人觉得冷。
“今天晚上和宁次说了,明天一早坐马车去铁之国城里接紫菀小姐。然后我要和我爱罗道个别。”
话到这里,鼬看着头顶的一片漆黑,点头道:“是要道别。他很关心你,不能一声不吭地走了。”
鸣人听见,嘿嘿地笑声,却不自觉地伸手去,一点一点地摸索向鼬的手。他们的手碰在一起时,鼬怔了几秒,但是不等鸣人再多做什么,他却也很快地反握住他,随后两只手握在了一起。这以后鸣人的声音明显地低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羞涩或许是因为担忧,他咽了咽口水,耳语般道:“喂,鼬,要是七天后不回来,要给我写信。其实不管多少天,只要别太迟,稍微晚一两天也没关系的。不要赶路太急,要注意安全。”
这是鸣人的私心,他满心里想的都是鼬,而鼬听见,明白他对自己的担忧,不禁感动。他抱紧些鸣人,轻声地宽慰他道:“我会守时的,鸣人。不会晚……而且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不是啦,晚一两天没关系啦。只是如果遇见了大麻烦,要和我说啊,总之,其他都是次要的。”
话到这里,鸣人撑起身,看着鼬半晌最后只是嘟囔道:“你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啊。”
鸣人的蓝色眼睛在黑夜里借着光依旧能有一些色彩,鼬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却知晓他的眼睛在看着自己。鸣人盯着他的双眼,那是他喜欢的美景。因为那双眼睛里有鸣人独特的倔强和羞涩,有鸣人对他的关切和担忧,有鸣人对他的最深切的情谊,还有一点鸣人对他的不舍的眷恋。这双在黑夜里甚至看不清楚轮廓的却羞涩地盯着他的双眼,却是鼬此时最喜欢的。于是他不自觉地靠过去,扶着鸣人的脸吻了他。
鸣人察觉到那个吻的时候,多少还是惊了一下,并面上烧红起来。只是对方并不介意,他继续吻着他,抱紧他。
鼬其实是个很矜持的人,不喜欢在他人面前做太过亲昵的动作,私下里也很规矩,如果不是两人同时的心灵感应,如果不是被胸中那一种难以控制的情绪驱使,如果不是真性情被牵引了出来,他不会这样贸然地深深地吻他。
是的,深深的吻。
他们从了那一个夜晚的美好体验后,其实再也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一路忙着过来,鼬吻过他,却只是在他病中的时候的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抚慰,不似今天夜里突然的别样的情感流溢。
于是,泪水滑过脸庞,鸣人却面上笑了起来。他一头撞到鼬的怀里,哽咽道
“你这个大笨蛋,早点来找我啊。”
而鼬抱着他,也微微翘起嘴角。
清晨,该上车了。在门外等了不消半刻,几辆马车就徐徐而来。
马车看似只比一般的用车大些,除了罩布帘门做工显得精细些,背后有着彰显尊贵身份的日向一族的徽章外,鸣人也看不出来这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等揭开帘子后,他才发觉这车与他之前所有坐过的马车的不同。
车是宽敞轻便的,车内四面挂满了秀锦厚毯,坐卧的地方还多铺了几层被褥,体贴仔细,御寒也是足够了。里面的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外,几乎没有其他,陈设清爽且干净,大方又实用,将空间最大地腾了出来。仔细看帘子的面料,并不是那么花哨,但是每针每线都很扎实,好像都是一针一线手工内制的,马车内还有一张小木桌,老紫檀木所作,雕花并不繁复,却显得很是得体大方,又有分量。这车一共由四匹马拉着,那马是良驹宝马,驾车的人也看着朴实干练,经验老道。站在这辆马车前,鸣人才明白,真正数一数二的贵族外出,是不会乘坐那些他人以为的镶金嵌玉且锒铛作响又华而不实的马车的,一切只是最舒适又合身份而已。
早起临别的时候,他又磨蹭了。拉着鼬的手只是支吾着说些废话,也不晓得自己讲什么。鼬听完他的废话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厌烦,只是等他要离去的时候,叫住他替他整理好了衣服的领子,又叮嘱了两句。无非是按时吃药,和等他回去之类。佐助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也并不过来,只是站在众人之后,眼里神情复杂。而看见佐助的神情,鸣人也微有所感,又想到鼬留下的原因,鸣人也不再将视线一直停留在鼬的身上,马车走出百米远后,他就放下了帘子,再不去看那站在后面目送自己的人。
多少有一点难受。鸣人一直坐在马车里闷闷的,甚至当宁次两次想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含糊地应答。宁次看着鸣人郁闷,知道他舍不得鼬,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只是想到鸣人心里不爽快,他也不说其他,而尽力地想了办法要让他开心些。
铁之国纬度也高,气温也低,外面白雪皑皑,大风萧萧,寒冷地几乎能让人结冰,马车内却是异样的温暖。原来知道鸣人现在怕冷,出行前,这里的被褥都已经仔细地用暖炉熏过,帘子一律小心地塞好,再加上厚实的皮毛毯子遮盖上,一点寒风吹不进来,这么一来反倒显得热了起来。鸣人并不知道这也是宁次专门为了他而做的细心安排,只是觉得这里的马车真比别处不同。而也正是因为宁次的事先妥善的准备,鸣人一路也没有受冷,经常很容易就安然入睡了,所以这路途上也还算舒服。再者,路上的吃食也准备得很丰盛,宁次这里好像什么好东西都有,鸣人都说不上名来,只是好看和好吃。这样一来,一边和宁次闲聊,一边吃些特意准备的点心,倒也觉得没有那么闷了。
在鸣人看来,和宁次交谈,其实有时候也很有意思,因为宁次只要不和他讲大道理,他还是很愿意听听他这几天的经历的。宁次对鸣人倒也坦然,他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和鸣人动不动就满口说些大道理,反而变得有些不同,挑的都是一点听了让人容易感兴趣的事情,比如他在其他国家的真实见闻。又比如他在西南村落的事情。鸣人听见他讲到两个巴掌大的牡蛎,好似银链子一般美丽的海岸,还有在渔人家里吃的地道的海味料理后,又是喜悦又是兴奋,一脸迫切要去亲眼瞧瞧的模样。宁次却只是对着他笑道:“有一天会带你去的。只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鸣人想问,不过宁次却笑着而不回答,只是在他倒茶给鸣人时却发现他的手有点冷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小手炉,从桌子底下塞到了鸣人的手里。
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间握着的小巧而精致的暖手炉,鸣人感激起来。“谢谢啊,宁次你想得真周全啊。”
而宁次听见他如此说,没有别的,只是眉眼里含了笑起来,点头道。
“不要着凉就好。”
马车行了一路,等到铁之国接完紫菀,又和我爱罗惜别,宁次也对着还驻留在这里的火之国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后,他们的马车又离开了。我爱罗没有别的什么吩咐,看着他半晌只是说注意安全和身体,鸣人对着他也没有多说,只是久久地看着他,最后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一句认真的“谢谢”。
紫菀并不和鸣人坐同一马车,宁次说是因为她的身份,要避嫌。毕竟按照道理,她是鬼之国的巫女,还是没有出阁的小姐,自然不能和其他陌生男子同乘,更不能和日向家的宗主同车,否则说出去要造成不好的影响。由是鸣人路上少了能说话的紫菀,渐渐又有些闷了起来。好容易终于等到了难得下车的几分钟,鸣人紧忙披着宁次送的厚厚的披风,跑到紫菀的车前,紫菀也不管那两三个从鬼之国特意来迎接她的人的劝阻,打开帘子,和鸣人聊了起来。紫菀看了看前面那辆日向宗主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这里精心装饰的车厢,向着鸣人道:“不愧是日向家,的确很讲究。”
而再看鸣人手里的炉子,身上厚厚的白狐披风,紫菀叹道:“他真是对你好啊。把你罩得和一只真的厚毛狐狸一样。就怕冻坏了你半点。”
鸣人听完哈哈地笑着:“他说反正炉子不他也不用,让我拿着。而这披风让我必须要穿的,因为这里冷。”
“也的确是冷啊。你感冒了的确也给人添麻烦。”
“其实不会,这里车里很热啊,而且总是有一种很舒服的香味。我觉得很喜欢。”
“香味啊……”
“是啊,就是那种,闻着清爽又有点幽幽的说不出来的舒心的味道。”
听到这里,紫菀闭着眼睛闻了几秒,道
“这大约是黑方的香味。”
“‘黑方’?”
“一种熏香。这里是冬天,用的就是冬天该用的熏香。是冬季结冰时的清香 ”
“啊,结冰还有香味啊?那到底是什么味道?用什么做的?”
“嘛,大约也就是丁子、沉香、白檀、薰陆、甲香、麝香之类调和制成的。”
“哇……”
“其实这只是普通的制法,一般的贵族家里都会有自己秘制的熏香,所以我也不太晓得他们家的具体的做法。对了啊,你不知道干嘛不问和你坐马车的那个人啊?这不是他家的马车么?”
“我不想老吵他嘛。”
“那你就来吵我啊?”
“嘿嘿,很闷的啊,紫菀小姐。”
紫菀见鸣人笑得开心,面上血色还添了不少,无奈地笑着,戳了下他的脑袋:“你还想着鼬么?”
鸣人听见面上一热,道:“才,才没有,哪里那么扭捏的。反正他也会很快来的。当然,他能快点回来更好了……对了,宁次给了我这个,我觉得超级好吃诶。所以偷偷拿了点过来,你要不要来点啊,紫菀小姐。我怕吃完就没了。”
紫菀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盒子,知晓里面装的不过是很普通的点心,哭笑不得,叹口气:“瞧你没出息的。他们这样的人出门,不过两三天路程,怎么可能会带不够吃的啊,看见后面那马车没,全是吃的,满着呢,尤其是这些点心,唉,你真是没常识啊。看来回去倒是不愁没人照顾你了。就是照顾你的人得倒霉了。”
马车只在一个镇子口歇了一小会儿又继续走了。这期间紫菀还和宁次道谢了来。其实一开始,紫菀并不太喜欢这个日向宁次。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日向家的人太出名了,同样身为上等贵族的紫菀不是很喜欢和贵族家的公子交往,因为彼此都有点骄傲的性格。再者他还带着人曾经替她那个笨蛋叔叔追赶她回去,这也招惹得她讨厌。
只是日向宁次给人感觉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相貌举止行事作风,自不必说,一板一眼的贵族范,性格也是难得的好,涵养极深。他一般的时候倒显得不苟言笑,但是若说起话来也有点风趣,甚至很有学识,比那些普通的贵族公子又有不同。他会吟诗,而且吟得好。紫菀听过他和鸣人说过几句,只是鸣人不懂,反而总揪着宁次问,为什么他刚才的诗里要称“下雪”为“落时雨”。雪就是雪,就是雨,怎么雪倒不是雪,雨倒不是雨了?而紫菀开始也不解,只是当她仔细一想,这落雪,难道不就是下的冬天的雨么?更何况这里的雪轻巧婀娜,姿态风流,竟然的确更像是雨。尤其是,她想起那年傍晚她独自掌灯看着窗外的雨的场景了。那雨在泛黄的夜灯下,飘飘洒洒、一下落进了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好在因为有微弱的灯火,她能隐约看见些雨线。只是等发呆的时日长了,那雨线凌乱纷杂,她也竟然一时错乱得不晓得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单单知道这样的混乱夹杂着这样昏暗的色调,让她很喜欢。有孤独的美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