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铉面色一阵潮红:“主上已降、我等顺应天意就是!一死容易……为公善后才是难上加难!吴王子嗣仍在、家小亲眷仍在,南朝的百官百姓仍在!!!要是没有我等在朝堂掣肘制衡、我南人学子可有出头之日?南人子民岂不是任人宰割?这是大体!你……咳咳咳……咳咳……”
张佖依旧冷着脸看着面前这曾经举荐自己入仕、与自己携手辅佐李后主整治朝堂抵抗外敌,曾经与自己诗文相和亲密无间的老友……良久,还是低声说道:“就算如此……太平兴国三年、吴王醉后与你相见,叹息……当初错杀潘佑李平、悔之不已!……此事缘何却为皇帝所知?以至于皇帝暴怒,吴王他……他在生辰之日被……”
徐铉突然摇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缘何所知?缘何所知……那是皇帝!!!天下人事、只要神器在握,说知、便知!说死、便死!枉你还半世身为人臣,真是喝菜羹喝堵了心窍、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张佖闻言猛然一怔、良久,长叹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大宋房州、这个自古以来葬了无数失意贵人的四塞流放之地,城外又起了一座建在谷地之处的农庄。农庄中央建起了一座面积不大但却高墙灰瓦坚固结实的宅子,宅子与寻常官宦富贵人家不同、显得低调非常,门前没有石墩马桩、就连大门都修的窄小局促。四周的农户人家也都离着这户人家远远地,就像这里面关着什么凶物野兽一般!甚至还有十几个恹恹欲睡的厢军兵丁按着腰刀把守在前后门和高大的院墙外侧……
高墙深宅里自是没有什么凶兽,只有后面内宅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槐树、还有树下一个面容憔悴神志昏昏的中年男人……
男子披着一件略显脏皱的长袍、靠着石墩坐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手里还握着一只小小的黑陶酒坛、已然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身后一只石桌之上、散落着几碟果子油饼,横七竖八的碗筷杯碟……一片狼藉。
男子挺了挺僵直的脊背、看着天上的一轮皎月,醉眼迷离的呵呵笑了起来:“重光兄……尔今朝尚能写出……?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否?”
男子举起小酒坛将最后一口酒水倒入口中、低声说道:“女英【小周后】、你与重光兄【后主李煜?字重光】,还恨我吗?如今我与你们当年一样、圈禁于此,静待一死。我恨他……恨他骗我害死了重光兄,害死了你!我想报仇、我想让他失去他最看重的东西!他的皇位!!!但我还是败了……我们都败了,重光兄败了、我败了、我那神武英明的大兄最后也败了!我那两个侄儿嫂嫂败了、我们全都败了……败给了这个昏君!这个小人……这个……”
一阵微风荡起、突然间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气飘飘渺渺的传到了地上这个中年男人的鼻子里!
男子一怔、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茫然无措的寻找着这股香气传来的源头。吱呀一声、从来都是紧紧关闭的内院大门在这中秋月夜里突兀的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看守他的差役兵丁、也不是那几个沉默麻木的仆役,两个深色衣服的男子安安静静的推开本来应该深锁着的院门然后恭恭敬敬的站在门旁。
因为意欲谋反被发配房州看管的大宋魏王赵廷美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昏暗的大门内一盏莹黄的灯笼带着一个袅袅婷婷的人影裹挟着那让他刻骨铭心的香气,慢慢的走了进来!!!
“我是在做梦么……”赵廷美恍恍惚惚的喃喃自语道:“女英……是你!你没有死……”
进来的女子看不出确切的年岁、面上带着一张薄薄的湖绿色轻纱,两只美丽的眼睛就像是两池盈盈秋水一般!稍稍上翘的弯月眉、挺翘的瑶鼻,略施粉黛秀发轻挽斜插一只摇曳的金钗。整个人的气质宛若瑶池仙子一般熠熠生辉!
赵廷美惊喜若狂般的抢上前几步伸出颤抖的手臂、似乎又像是怕惊吓到这个女子一般缩回手,嘶声喝到:“女英!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女子抬起白皙柔嫩的手臂轻轻地放下了自己的面纱、霎时间,只借助这只小小的灯笼!女子绝世的姿容就像是明月一般照亮了这狭小局促的院落!
“呵呵呵……”绝色女子掩口娇声笑了起来、看的恍恍惚惚的赵廷美一阵心驰神摇如痴如醉!“魏王殿下、如今已是大宋雍熙元年了!奴家、在太平兴国三年时……就已经死了呀!呵呵呵呵呵……”
当啷一声!赵廷美手里的黑陶酒坛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