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方才那么一通折腾，沈修妄彻底失了兴致。</P>

回到雍和殿中又被大臣们围着好一通敬酒，本是酒量尚佳，推杯换盏间醉意陡增。</P>

待到宴席散场，乘上马车出宫，阖府上下已经歇了。</P>

长风和远泾扶着半醉的主子回到松鹤苑，远远便瞧见西阁廊下亮着一盏灯。</P>

沈修妄醉眼朦胧。</P>

只见灯下有位姑娘，坐在杌凳上低头绣花。</P>

姑娘绿裙白衣，发髻简单利落，除了一根银簪，一朵小珠花，旁的再也瞧不见。</P>

地上摆着一个红泥炉，炉上煨一紫陶罐，咕嘟咕嘟的热气儿微微顶开盖子，沿着锅沿往外吐白雾。</P>

廊下的灯随风晃悠，人影婆娑，静谧安宁。</P>

“念棠，你手可真巧，这迎春花绣得栩栩如生。”</P>

向竹从廊外走来，凑到姑娘身旁观望。</P>

苏檀抬起有些发酸的颈子，把手里的绣品大方递给她看，笑道：“我这点手艺难登大雅之堂。”</P>

说起来她的刺绣还是采薇教的呢。</P>

楼里岁月漫长，难熬的时候做做绣活儿，心就静了。</P>

苏檀起身拿块净布，覆在罐盖上，揭开后抬手轻轻扇开冒出来的白色水汽，提起勺子放进罐中搅动。</P>

向竹细细抚过绣花图案，愈发觉得精致。</P>

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做成什么物件？”</P>

苏檀端起汤罐放到一旁，拿起铁质火钳，从炉口一块块往外夹烧红了的碳。</P>

边做事边回她的话：“打算做条软布套送给五小姐。”</P>

“前几日她每天两趟来为我换药，总想着还这份情。可我一个丫鬟，再好的东西也没有。”</P>

“瞧着她的药箱革带背着时会勒到肩，便想着系上软布垫会舒服点。”</P>

向竹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是你心细，我以为你是要绣了送给公子呢。”</P>

苏檀夹完最后一块碳，捣碎炉中剩余热碳灰，这才放下火钳，重新端起汤罐放在炉上温着。</P>

她自顾自忙活，低头笑答：“公子瞧不上我这粗陋的手艺，没得惹他生气。”</P>

她可不敢绣东西送给沈修妄，一则被挑剔嫌弃是必然。</P>

二则，老夫人和夫人知道后，怕是又要给她扣上一顶心术不正，攀龙附凤的大帽子。</P>

她还想多活几年呢。</P>

苏檀放稳汤罐，这才直起腰。</P>

面前忽的笼罩下一大片阴影，遮去光亮，她下意识抬起头。</P>

朱红廊柱旁不知何时倚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如墨眸中酒气弥漫，眼尾眼圈泛着淡淡的红。</P>

双手抱胸，神情倨傲。</P>

这番天人之姿，却辅以纨绔行径，不是沈二公子又是哪个。</P>

向竹早已吓得瞠目结舌，忙屈膝行礼。</P>

苏檀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后才跟上行礼。</P>

“公子，您回来了。”</P>

沈修妄鼻孔看人，视线漫不经心瞥过那块绣品，嘁了一声。</P>

确实奇丑。</P>

他长腿迈开往主屋而去，理都不理。</P>

苏檀和向竹立在原地，面面相觑。</P>

他这是生气了？</P>

她方才有说什么僭越的话么？</P>

“念棠你快进去伺候吧，我去遣婢子打水。”</P>

向竹匆匆唤人去房外，苏檀也懒得多想，端起汤罐紧随其后。</P>

先完成醒酒汤的差事再说，她还要赶第二趟呢！</P>

主屋房内。</P>

洗漱更衣一番，沈修妄换好寝衣，懒懒倚在榻上。</P>

苏檀倒上一碗醒酒汤，稳稳端到榻前，躬身端给他：“公子，请用四解汤。”</P>

沈二公子酒气渐盛，不免困乏，眼皮子也没掀，“不喝，拿走。”</P>

熬了三个时辰，说不喝就不喝。</P>

好好好。</P>

苏檀强忍掰开他的嘴，直接将解酒汤灌下去的冲动。</P>

好脾气道：“那公子好生安睡，奴婢告退。”</P>

她端着瓷碗转身离开榻前，才走出两步又忽的听到榻上人喊住。</P>

“慢着。”</P>

这是又想喝了？</P>

苏檀回头。</P>

却听得他闷声闷气说了一句：“把糕饼拿走。”</P>

姑娘随即看向桌案，上面赫然放着一包点心。</P>

拿走？拿哪去？</P>

苏檀思忖两秒。</P>

榻上人又发话：“不吃扔了。”</P>

噢，原来是他不想吃叫她顺便扔掉。</P>

苏檀应声：“是。”</P>

……</P>

伺候完这尊佛，苏檀收好换洗衣物，悄然阖上房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