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顾香生的骑射极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之前顾香生当着许多人的面,救下同样被受惊的马折腾的夏侯渝时,同安并不在场,那时候她已经入林打猎去了,所以也没有亲眼看见。
然而那是救人,而非自救,难度比现在还大。
当时那样危急的关头,顾香生也能够化险为夷,又如何会畏惧眼前区区困境?
她用力拉住缰绳,将马死死牵制住,无论它如何动作,自己都牢牢伏在马背上,绝不动摇分毫。
终于,马也折腾累了,疼痛感逐渐过去,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
顾香生则伸出手,慢慢抚摸它的鬃毛和颈部,一下又一下,安抚着马的情绪。
同安公主的笑容消失在脸上,眼看没有好戏了,而顾香生估计也不会再有机会让她偷袭,她撇撇嘴,转身带着随从准备回城。
正当她刚刚调转马头朝前踏出几步时,就听见身后响起几声惊呼,还未等她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感觉身旁一阵快风掠过,自己手上蓦地一空!
她低头一看,手上的鞭子已经落在对方手里,而顾香生手里正抓着她的鞭子当头劈了过来!
“公主!”
“大胆!”
“放肆!”
身后好几个人惊呼出声。
同安公主啊的一声尖叫,下意识闭上眼睛。
鞭风从耳边掠过,卷起发丝飞扬,啪的一下,鞭子抽在旁边两寸左右。
饶是如此,她胯下的马仍旧不可避免惊了一下,有些躁动不安。
同安惊悸未定地睁开眼。
顾香生淡淡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公主当知道这个道理才是。”
此时,几名随从已经将公主团团围住,一边警惕地盯着顾香生。
但顾香生并没有再动手,也没有将鞭子归还。
同安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不准备和她耗下去,丢下一句“你等着”,便带着人回城了。
“干得好,就该灭一灭她的嚣张气焰,要不然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魏初恨恨道,“我的那些姑姑们,也没见有这样跋扈任性的!”
其余人也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夸奖顾香生方才那一下真是大快人心,也有的抱怨同安公主何等嚣张,自己差点就被马踢到了云云。
周瑞叹道:“公主之中,同安最得今上宠爱!”
人群之中有人道:“顾四,你方才便该一鞭子抽下去,她只怕就横不起来了!”
“那一鞭子下去,阿隐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王令实事求是道。
顾香生朝这位准大姐夫递去感谢的眼神,又与众人寒暄两句,便和魏初一并回城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次顾香生的表现给在场不少年轻郎君留下深刻印象,过后几天,顾家竟收到一些上门说媒的邀约,令人啼笑皆非,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却说顾香生刚回到顾家,就看见门口停了几辆马车,等她回到自家小院时,才听见林氏和碧霄她们说,顾家来了亲戚,而且还是许氏那边的亲戚。
“听说是您的大表兄和二表兄明年要进京赶考,所以许家舅母带了儿女顺道过来拜访。”碧霄道。
顾香生有点讶异:“他们是生徒还是乡贡?阿娘留他们住下来了?”
碧霄摇摇头:“应该是生徒罢,娘子应该会让您过去见一见罢,毕竟是嫡亲的亲戚,听说娘子命人在涛园给他们收拾了厢房,也禀告过太夫人了,应该会住到考完试罢。”
时下科举分为常科和制科,常科就是每年都会举行的常规考试,而制科则是皇帝心血来潮临时下诏,为了招揽人才而举行的考试。
大魏很少举行制科,唯一一次还是在当年太、祖皇帝登基之时,为的是收服天下读书人之心,顺便昭告天下宣示其得位的正统性。
所谓生徒,就是在国子监,弘文馆,以及地方各州县官学里学习并且顺利结业,取得考试资格者。
而乡贡,则是自学成才,从县、州地方官府举行的考试一级级自己考上来的人。
乍听起来,乡贡自然要更厉害一些,但也不能否认生徒里会出人才,如今大魏官场,许多人便是通过这两种途径当上官的,当然不排除一些世袭的爵位,像顾香生的二叔三叔这样,他们没有通过考试就被授予官职,但那毕竟只是很少一部分,时代在发展,九品中正制已经无法再适应统治需求了。
考试分为三种科目,秀才、明经、进士。
秀才科在前朝就已经停止了,剩下明经和进士。明经就是考帖经和墨义,有点类似后世的默写填空和理解,进士考的是诗赋。
这一看就知道了,前者死记硬背就能考上,后者则需要一定的才华,所以自前朝起,坊间就流传“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意思是三十岁中明经科就算是晚了,而五十岁如果能考中进士,那还算是年轻的,可见两者难度不一。
值得一提的是,像顾香生的老爹顾经,当年考中的就是进士科,还得了榜眼,可见他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文名得来不虚。
对许氏的亲戚,顾香生并没有太多记忆,许氏门第不高,她的父亲,也就是顾香生的外祖父曾任五品谏议大夫,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外祖父就已经致仕,并且举家回了老家,多年以来未曾见面。
顾香生甚至也只记得有位大表兄,连后来出生的二表兄都未曾谋面,更不必提什么表妹了。
碧霄这话刚说了没多久,许氏那边果然就来了人,让她过去见亲戚。
舅母袁氏生了二子一女,长子许应如今二十五了,已经成亲生子,次子许茂十八,两人果然都是上京参加来年的礼部试的,考试明年二月举行,今年十一月就要报名,所以和许多士子一样,两人便提前一些日子过来,好早做准备。
袁氏便跟着他们一道过来,好趁机看看多年未见的京城风物,许家小女儿许笙只比顾香生小了三个月,却从没来过京城,这次袁氏带她一起,自然也有让她趁机开开眼界的意思。
许应三兄妹先拜见姑母,许氏一一含笑应了,又对袁氏道:“难为嫂嫂将两个侄儿都教得这样好,来日金榜题名,登科及第,许氏一门又要光宗耀祖了!”
袁氏笑道:“承你吉言了,不瞒你说,阿应和阿茂在家乡读书时,的确得了师长交口称赞的,都说今科若无意外,定能中榜,只可惜前几年大郎生了一场病,方才白白耽搁了几年!”
许氏看许应果然有几分苍白虚弱,惋惜道:“那的确是可惜了,听说阿应已经成亲了,怎么这次不一并带过来我瞧瞧?”
袁氏笑道:“她刚有了身孕,不便舟车劳顿,就不一起过来了。”
许氏嗔道:“当年阿应成亲,嫂嫂也未告知一声,害得我连贺礼也来不及准备,还是后来才补上的!”
袁氏笑道:“大郎娶的是当地小户人家的女儿,不值一提,你还要管着国公府一大家子,这点小事就不烦你费心了,我与你阿兄都明白你的心意,一家人不必多作计较的!”
说话间,外头便有婢女来报,说是几位小娘子和小郎君都来了。
许氏让人请他们进来,一面对袁氏道:“大郎还在当值,下午才能归家。”
进来的是顾琴生,顾画生,顾香生和顾准四人,他们先向袁氏行礼,然后又与袁氏的儿女互相见过。
若换了以前,这种场合,顾画生定然是不会来的,但自从婚事定下来之后,她的确安分了许多,这些日子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也没有去找顾香生的茬。
当然她很可能明白找茬也是没用的,因为不管如何,她都没法改变今年十月,自己就要嫁入吕家的事实了。
袁氏笑眯了眼,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不仅将顾琴生三个女孩儿夸了个遍,连顾准也被她拉过来由头到尾地摩挲,嘴里不住地夸赞。
“荪州乡下没什么好东西,国公府也不缺好东西,这几串珠子便给你们拿去玩儿罢!”说着袁氏将见面礼拿来分给四人。
四人分到的都是手串,这种云蓝色的珠子是荪州特产,京城里也有人卖,不过价格要贵一些,珠子中间还缀着银珠和流苏,手串谈不上昂贵,但总算一份心意,四人都收下并且道谢。
袁氏笑道:“阿宝年纪还小也就罢了,阿婧她们个个出落得如花似玉,想必都已经许了人家了罢?”
许氏:“大娘许了尚书令王家,二娘许了贺国公吕家,都是年内就要成亲了。”
袁氏啧啧称赞:“可当真不得了,我身在荪州那样的小地方,也听过王家和吕家的名声呢,想来对方郎君定然都是仪表堂堂的人物!四娘明年也要及笄了,想必你也开始为她物色人家了罢?”
许氏微微一笑:“的确差不多了,这两天也有人上门给四娘说媒,太夫人说不合适,就都给推了。”
又聊了两句,袁氏道:“我这个小女儿,自小便在荪州长大,未曾见识过京城繁华,不知妹妹能否让人带她上街转一圈,也算全了她的心愿,省得她成日里总在我耳边唠叨!”
“阿娘!”许笙不依了。
许氏笑道:“这是应当的,大娘这些日子忙着帮她嫂嫂的忙,怕是抽不出空,二娘,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出门去走走了,不如便与四娘带阿笙他们出去转转如何?”
顾画生答应下来,许应说自己要留下来复习功课,顾画生和顾香生便带着许茂,许笙和顾准三人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