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1 / 2)

卫鸣 秦关大人 2460 字 10个月前

塞外守官的面颊干燥得近乎苍白,却仍然两眼灼灼有神。

“过关,你得拿钱。”

守官面前是一个身着灰衣的行人,腰间挎着一把破旧不堪的铁剑。

显然,他是一名剑客。

他身上没有一文钱,只有一个纹理斑驳的酒葫芦,里面的酒还是热乎的。他痛快地打开了葫芦塞子,递到了守官的跟前:

“将军,你闻闻,这是好酒。戍边辛苦,饮它能睡上一个好觉。”

清远的酒香就钻进了守官的鼻孔里,他不禁留下两柱清水鼻涕。于是将自己皮囊里的水倒在沙土上,继而接过了剑客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将酒一滴不剩的灌了进去。

“你走吧。”

守官将空葫芦扔给他,挥了挥手就放他出关。

一名长着茂密的虬髯但秃顶的伍长从木舍里走出来,面色绯红,酒气熏人。

“站住!”

虬髯伍长大喝一声,剑客便回过头来。

“你去那里做什么?”

剑客走过来,将伍长牵到一旁,从袖间拿出了一个信筒。

伍长正想去打开这封信检阅,却望见这信筒的系带上飘下来一小片闪闪发光的金枫叶,登即面目紧然,不知所措。

“怎么着,不看了吗?”剑客说道。

“天下大大小小的道远不止九九八十一条,并且这些关卡上都能捞多多少少的油水,可一个人再么胆大,也不会妄到去拦金枫叶家的人。”

这时那位守官打着酒嗝正打算去后面的林子里小解,剑客看见虬髯伍长因为金枫叶对自己这般尊重,不由分说地跑了过去连砸守官两拳,守官脸上渐渐肿起两个大包,正想起身动手,却被剑客又一记狠拳打来,于是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剑客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对虬髯伍长说:

“那便好,算你识趣,知道大爷我是金枫叶家的,不过我要问你出了关是不是有一条甲子河?”

“对,这甲子河即国之疆界,出关就能看见。”虬髯伍长惊愕地回答道。

“过了甲子河望林路走三十里是不是有个客栈?”

“没错,就是招徕两地商人的顺兴客栈!”

剑客甩了甩衣袖,转足就向塞关行去,这时候塞外林间却惊飞几只黄头大雁,伍长阴沉着脸:

“搁往日,甲子河畔总有一些人在放牧牲畜,近来奇怪,野草已经冒了几茬,也不见牛羊来吃。”

“这倒让我方便了不少,我是干杀人买卖的,担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话虽如此,不过……这么说你此行是为了替金枫叶家杀人?”

“我不是替金枫叶家杀人,我是替钱杀人。”

“可金枫叶家在京都腹地,顺兴客栈也处在塞外,他们为何要越界取人家性命。”

“我只管杀人,其余不愿得知。再多问就别怪我给你身上留下标记。”

话音刚落,又一阵麻雀惊飞,叫声凄厉,伍长摇了摇头回到木舍。

剑客却昂首抬望,凝目于雀群。

那一群麻雀应有四五十只,炸了锅般的四飞而散,个个通体绒黄,有如肉球,却只有一只是红色的,是那种鲜艳欲滴的红,在雀群中分外显眼。

剑客的眼神中顿时产生了疑惑,他心里想:“这是沾了牲畜的血吧,麻雀或许太饿了。”

若是伍长在身边,他肯定让伍长抬头去看,可伍长这时却已回到木舍内继续饮酒了。

他摇了摇头,便迈步出了关门。

出关便是塞外,秋风落叶,塞鸿枯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一张张诗中图画,袭入眼帘,他没有诗情,不会为自己壮行,只有一柄剑,孤零零地挎在腰间,为的是斩下那颗陌生的头颅,再将头颅别在身后,去找金枫叶家的人讨那些金石头。

此刻他面前的正是闻名遐迩的甲子河,甲子河有二十丈宽,平静如砥,映射着灼目耀眼的鳞辉,也蒸着徐徐而上的白气,但它并不温暖,剑客单单用指尖轻轻触碰了水面,便觉得钻心的寒冷。

突然间,一阵骤风袭来,有如摧枯拉朽之势,对岸枯木上的枝叶唰啦唰啦地齐飞罗落地。不过,最令他奇怪的是,这时却不见有几只鸟儿从林间扑翼,翙翙地飞,也不见有什么狼群、牛羊从某一处探出头来。

他找到了一艘老木船,船夫是个既聋又哑的老者。

他坐在船上抱紧着那柄破剑,不断地往嘴里哈着气,呼吸气紧。

一叶木舟在水中飘飘荡荡,四下里静谧无比,使得剑客不禁间打了个哈气,昏昏然地眯着眼,正待眼睑险些紧闭时,船却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正是这阵抖动让剑客清醒了不少,他于是挪身过去检查下船的底部。

“原来是一只死羊。”

他那只手遍布着交错纵横的剑瘢,这时却将它伸过去抚了抚那只羊的脊背。死尸浑身浮胀得有如球般,显然,这只羊已经死去了约有三四日。剑客将胸前的剑猛地抽了出来,有如一泓清泉般散着雪白的光芒,他在那羊尸上刺了一个铜板大的口子,里面的蛆虫就好像漏袋的黄豆,往外溢了出来。

剑客捂起了鼻子,只觉得一阵呛鼻的恶臭正绞杀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可惜一块好肉。”

嗟叹间船便靠了昂,黄叶铺地,踩上去直发出碎叶声。

他在江南杀人,他知道那里有小桥流水,贩夫走卒,一片自然融通之气,于是他趁着夜色已深,秉烛入室,快剑刺心,杀人于无声当中。

然而他从未到过塞外,却见这里寂静无声,沿路没有一员持刀的士卒。

他如此相信这柄剑,然而它只有锻造以来的寒冷,不曾能陪自己说一言片语。

他自忖:原来去一个陌生且安静的地方杀人,没有想得如此简单。

渐渐,入林已深,他终于见到了第一个人——一个死人,横躺在一块青石板上,双手僵直地抱在腹部,黝黑的血在指缝里干涸,并且衣衫褴褛,有着数不清的撕痕,由于胸部微微突起,剑客才断定这是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