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剑嘲讽说道:“就算她长的再漂亮,能耐再大。在我眼里,还是大青树下那个小丫头,我对于变态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
“我这一生,爱地只是手中的剑而已。”
话不投机半句多,范闲能明确感受到四顾剑胸中积压许久的那股怨意,或许是一种被抛弃后的孤独感觉,或许是这位大宗师看准了叶轻眉令人心痛的结局,却无力改变什么。
四顾剑三次远赴南庆皇宫,意欲行刺庆帝,却因为皇宫里那位从不现身的宗师级高手释势,而洒然归去。因为他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他的生命代表了东夷城内无数地生命,可是他依然去了南庆,仅此一点,便证明了他的强横。
为什么四顾剑要行刺庆帝?以前的世人,或许是认为在南庆的威逼之下,东夷城如风雨之中的鸟巢,随时可能覆灭,所以这位用剑地大宗师才试图用个人的强大武力,去改变历史的进程。
但今天听了这么多故事,看了这么多叶轻眉在东夷城留下的痕迹,范闲地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不一样的念头,或许四顾剑要去行刺庆帝,只是因为他愤怒于庆帝没有保护好叶轻眉。
三个人渐渐又变得沉默起来,范闲总不可能因为四顾剑行刺皇帝老子而向他表示感谢,小皇帝也不可能在那儿自顾自地说朕今天游玩的很愉快,四顾剑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凛然不知喜怒,二人不敢去打扰他。
轮椅在东夷城的街道上碾压着,咯吱咯吱作响,十分清脆清楚,似乎可以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传到尽头的海港,甚至传到那些海船之上,再被这些船带到这个世界陌生的其它地方。
范闲霍然抬首,双眸里清芒微现,扫视着四周。将他从沉思中惊醒地,正是身下那清晰的有些可怕的咯吱之声,此时是白昼,他前两天观察中,应该是东夷城内最热闹的时候,卖货的商人,远来的旅人,观光的客人们都会这里拥挤以发出嘈杂的声音,为什么此时,四周变得如此安静,竟连轮椅地咯吱响声,都能传出去那么远。
他看着眼前地这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心头无比震惊。在他身旁同时推着轮椅的北齐小皇帝,脸色也微微变了,虽然她这一生曾经见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可是今天忽然遇见了,依然感到了惊骇莫名。
街道上空旷无一人,甚至连一点纸屑也没有,有地只是青青的石板,一块一块地拼接至远处。
所有的商人旅人,都挤在了街道两侧的屋檐下,跪在了地上,对着干净无比的街道正中伏拜,纹丝不动。
小皇帝知道这些异国的子民拜的不是自己,拜的只可能是轮椅中的这位大宗师,她忍不住用疑问的目光望向四顾剑的肩膀,此时方才知道,原来四顾剑在东夷城子民心中的位置,竟远比一位皇帝更为崇高。
没有军队压制,没有开道,所有的人只是主动地拜伏于地,向轮椅中的四顾剑行礼,就像看着他们心中的神,慢慢地走向街道的尽头。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宗师要死了,东夷城内的人们没有多少人见过这位大宗师的真面目,但这两年里,依然难免惶恐不安。
尤其是今天真的见到了轮椅中的大宗师,东夷城子民的心头生出无尽伤感,他们知道就是轮椅上的这个残废之人,用手中的剑,守护了自己的财富,自己的自由,自己家宅数十年的平安。
他们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股羞愧,觉得这么多年,都在剑圣大人的庇护下生存,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剑圣大人累了,也老了。
神祗渐渐老去,终将灭亡,就如此时街道对面的那轮太阳,总有一刻会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看来是大青树下的一眼瞬间,终于传播了开来,惊动了整个东夷城内的人们。他们知道剑圣大人终于出庐,并且来到了他们中间,所以他们才会拜伏于地,心生伤感,做这次最后的告别,表达自己的感恩。
范闲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有些微妙的疑惑,为什么这些人知道轮椅中的人就是四顾剑?来不及思考,他已经感觉到了四顾剑瘦小身体内所散发出来的强横气息,是一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气息,是一种绝然冷酷的气息。
与这长街两侧万民伏拜的感伤模样,完全不和谐的一种气息。
范闲沉默,知道这位大宗师是在给自己上第二堂课,没有用语言,只是用行动,用这长街之上令人震惊感伤的一幕,告诉自己,要晋入宗师境界,不止要脱了衣服,更要弃了感情。
不是无情,四顾剑对这座大城的感情只怕已经深到了极处,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冷漠无情,对于世俗里人们投注过来的情感,有些不屑一顾。
“感情是很宝贵的东西,但也是很廉价的东西。”四顾剑说出在长街之上的第一句话,“你若对某件事物有情,便更要不能被这份情所控制。”
“而这一点,则是你母亲最大的问题。”
范闲和小皇帝若有所思,推着轮椅,在万众膜拜的目光中向前行去,轮椅的咯吱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
然后轮椅停在了一座美仑美奂的建筑之前,正是昨日范闲来过的城主府。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范闲很恭敬地问道。
四顾剑沙哑着声音说道:“我只是想回家……然后顺便教你最后一课,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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