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齐齐抬头向声源望去,却见一满脸横肉,状如熊罴的蛮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那人眼珠转了一圈,带着死气,略显呆滞,蓦地,他瞳孔一缩,含着痰似的声音闷闷吐出,“你们,杀,了,图巫。”
他平静地用楚语述说,可话中仿佛淬了千种毒,咕噜噜滚在喉间,仿佛水珠在炉上滋滋跳动,又尖又刺,硬生生折磨人的耳朵。
忽地,他双眉下压,暴戾的神色堆上眼角,整个人踩着墙头就要翻过来,“楚人!歹毒的楚人!我杀……”
他话未尽,已被傅三爷一把飞刀钉在喉咙,那人嘶嘶两声,捂着脖儿,从城头跌下,结结实实摔在地,头颈与躯干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再看,血已浸湿他身下土地。
夏云鹤扶住城墙站定,久久不言。
傅三爷也不说什么,独自一人探查了城墙上下,见再无北戎蛮人,便下来藏好两具尸体,抹干净飞刀和匕首,重新别在腰间,拢在袖中,做完这些,见夏云鹤缓过劲来,才不急不慢说道,“公子,这里再无人了。”
夏云鹤捂住发昏的额头,抬指揉了揉太阳穴,换了一口气,睁眼缓缓说道,“去谷仓官舍,蛮人摸到仓城这里,必是酝酿良久的。”
说罢,傅三爷扶着夏云鹤,一步一步往墙后庾官之舍走去。
下了石阶,有一条宽阔长路,竟与刚才的山洞连接,这是借助地势修筑出来的一个粮仓,天然的洞窟和坑道,自然划分出粮窖和道路,现在这些粮窖空空如也,官舍在道路的右侧,夏云鹤推门而入,一股腥臊恶臭扑面而来,让她一阵眩晕,她急忙摸出帕子捂住鼻子,等傅三爷摸出火折子点亮,眼前景象令他们大吃一惊。
只见一段残肢挂在房梁上,桌上还有半截啃食过的人腿骨,斑斑点点的血迹溅了一墙。
夏云鹤顿觉汗毛倒竖,胃中翻涌,她与傅三爷齐齐退出官舍,二人扶着墙壁吐了半天,双腿软得直打颤。
“真真是畜生不如!”傅三爷吐完,擦着嘴角恶狠狠骂了一句。
“公子,我们现在赶紧回去通知王县令,这些北戎贼人,当真该杀!”
“不!”,夏云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恐惧,抬手打断傅三爷,沉声说道,“往后面走,再去看看!”
“啊?我觉得还是多叫些人来得好,大伙一块儿壮胆,也好有个照应。”
夏云鹤擦了擦嘴角,眼锋如刀,微微抬起,“北戎人如此肆无忌惮,难保城中有他们的内应,若打草惊蛇,我们前功尽弃,冤魂替我们照路,没什么好怕的,更多时候,人比鬼可怕。”
她闭眼沉了一口气,直起身,继续往前走去,傅三爷见状,摸了旁边墙壁上一个火把,引燃后,几步赶在夏云鹤前面,替她探路。
再往前走,有一间出纳厅,用来登记粮食出入、账目管理,夏云鹤推开门,其中还是空空,仓场中门左边有一个仓神祠,神像被蛛网缠绕,香案积了厚厚一层灰,祠内两侧掏出密密麻麻的神龛,纵然衰败多时,还是透出一股威严气息。
傅三爷举着火把,映出神像两侧联语,“惟神在上在旁,厥声赫赫,厥灵濯濯;每岁时旸时雨,我稷翼翼,我黍与与。”
“公子,你看。”
夏云鹤顺着傅三爷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本对折起来的册子垫在桌腿下,傅三爷见状,一手持稳火把,一手用力抬起香案,夏云鹤俯身取出册子,借着火光辨认出原来是本名册。翻了翻,见仓使、仓官、郎中、少卿等名录,这样的地方,漏了这样一本名册,属实教她心中大喜。
他二人退出仓神祠后,探查剩余粮窖无果,便循着原路返回。
甫一从洞中出来,傅三爷驾着马车沿官道一路东行。
旧粮仓里吃剩的人骨,吃人的北戎暗探,这些事总该告诉王延玉一声,可郭驼村发霉的粮食……属实让夏云鹤对这位昔日同窗产生几分怀疑,老连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底下人欺上瞒下,可王延玉真的一无所知吗?
思及此,夏云鹤挑起车帘,沉声对傅三爷说道,“速去落霞县衙。”
傅三爷应了一声,催马跑得更快。
夏云鹤撤下帘子,从怀中摸出那份名册,细细翻阅,这名单起于“元化十五年七月朔望”,讫于“元化二十七年九月廿四”,记载着各个仓官的履职时间。
如此重要的名册,怎会被当作杂物,垫在桌角?
夏云鹤抬手揉上眉心,阖目沉思,马车却突然颠簸了一下,随后缓缓停下。
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这不是傅三爷吗?”
“三爷这么着急,是要去倒卖货物,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
听着熟悉的声音,夏云鹤睁开眼,定了定神,迅速将名册筒进袖中。
傅三爷压低声音,语气严肃,“秦王殿下莫要拦路,车里的人是夏大人,有急事要办。”
车外人嗤笑一声,懒洋洋说道,“一样的借口用太多次,可就不管用了……本王偏要看看你车里藏了什么!”
一道白光闪过,长剑已挑开车帘,凌厉的眉眼望过来一瞬间愣住了,谢翼嘴角的弧度僵住,眉眼一下柔和下来,软着声音,结结巴巴磨着唇。
“先,先生?”
rg。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