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芝抱着折彦若的身体,看着外面的宋军列阵。前面是长枪兵,后面弓弩手,排列整齐。远处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红彤彤的,俯瞰着人间的悲欢离和。
怀里折彦若的身体渐渐冷下来,渐渐没有了气息。杨芝看着一切,觉得泪眼有些模糊。
折彦若必须死。他不死,晋宁军就不能降,因为府州的折可求还没有降。而不降,拼死打下去,晋宁军的军民就要把性命搭上。百姓何辜?折彦若就只能去死了。
杨芝抱着折彦若,就是等他死去。他死了,晋宁军就可以降了。
抱着折彦若的身体,杨芝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救治,折彦若十之八九还是能救活的,一刀抹脖子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是杨芝知道,自己不能救治,只能抱着折彦若等他死。若不然,晋宁军里的军民怎么办?
这种心理很微妙。所有的一切,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杨芝都知道。但如果说杨芝是故意害死折彦若的,那又不是。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只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在后世,总有自觉聪明的人,站起来告诉大家,这个杨芝是一个大坏人,看是他故意害死折彦若的。如果事后因此而批判杨芝,说他是故意害死人命,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行为。
人本身就是很奇怪的。奇怪到你想得多,事情就更复杂,就越加说不清楚。
晋宁军就这么降了。在快要轰塌城墙的时候,突然开城门投降。杨芝跪在折彦若的尸体前面,泪眼模糊。
迟玉平进城,看着折彦若的尸体,很久都没有说话。这一仗打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
过了很久,迟玉平才道:“麟丰路各州军,本该早归大宋,合力抗金。奈何折可求贪恋权势,拒不投降,以致有今日之祸。折彦若是折可求子侄,坚守晋宁军中其份内的事。为全城军民计,只能惨死城头。今日我进城之后,以礼而葬。望你在天有灵,助我直取府州,诛杀折可求,不再难为百姓。”
说完,命令亲兵上前收拾折彦若的尸身。又从城中找来专业的仵作,整理折彦若遗容,又为其配了一副上等的棺木。等到全军进兵府州的时候,带上折彦若的尸身,让他归葬祖地。
进了军衙,迟玉平对杨芝道:“晋宁军的事情还要劳烦将军,我军并不插手。等上面派官员来,将军把民事交给官员,才算一个了结。宣抚对于降将虽然不格外宽容,但也不苛刻,将军放心。”
杨芝拱手:“一切但凭虞候吩咐。”
迟玉平点了点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看多少天我军可以到府州。府州距此近四百里,以一日行四十里计,也要十天才能到达。将军是本地人,不知有什么可以教我?”
杨芝犹豫了一下。才道:“一日四十里,以黄河沿岸的路来说,速度不慢了。但是,现在是冬天,黄河冰封,上面可以走人和车,又不同了。将军可以沿黄河逆流而上,物资、粮草用大爬犁拉了,要快得多。”
“用大爬犁?”迟玉平听了,皱起眉头,慢慢思索。
杨芝道:“不错。在冰面上行走,大爬犁比车可方便太多了。就是用人推,也比肩扛身背容易得多。虞候如果使用大爬犁,就可以多带物资,进攻府州方便得多。”
迟玉平点点头道:“多谢将军教我!晋宁军的事情,就拜托将军了!”
石州可以直接走临泉县到晋宁军,或者由吴堡寨逆流而上,方便得多。攻下这里后,就可以交由后方负责,杨芝只是代理几天。所以迟玉平放心,不在这里驻扎大军。
现在是冬天,黄河冰层最厚的时候,整个河道就是一条大路。以前王宵猎军队的主要运输工具是大车,最多是三匹马拉,少则一匹马拉。到了河面上,大车还是不合适,最好改为大爬犁。
刚才杨芝一提,迟玉平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车改为爬犁,最方便的是挽具,直接拿过来就可以用。如果没有挽具,事情就麻烦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