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虚幻,那么整个传功塔,以及传功塔的每一层,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虚幻世界。至少从外面的真实世界来看,它就是一棵形似九层宝塔的树而已。
但虚幻的世界,里面也有一些真实的存在。
比如第一层的朴老九,是五百年前一直活到现在的人物。第十九,她是朴老九用这仙树上的树脂、树髓这些材料制作出来的傀儡,每天触手可及地在他面前晃荡。第二层的元婴大妖温如雪,她是真正来自极地冰原的一株草。
黄璐,她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只是这个虚幻离界中的一个幻影?
这让勾猪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体内青木真气澎湃如潮,随时可以启动青木修复术来重生肉体。
一场大火虽然毁了他的表层皮肉,可是内脏器官还在护体真气的保护之下。只要他的青木修复术一运转,虽然耗点时光,迟早能把层皮肉重生出来。
但是身后和自己紧紧粘连在一起的这个烧焦的女人,体内却是一点青木真气也无,生机还在迅速地流逝,不出一两天的时间,必死无疑。
先救人,还是先救自己?
如果他先救自己,两天内黄璐必死无疑。如果他先救黄璐,自己的生机也会随之流逝,甚至不知道体内这些青木真气,是否足够支撑两个人一起恢复。
“这该死的女人,看来真是吃定我了!”
勾猪恼恨地想。不管她是不是虚幻的,她现在是真实地贴在自己的背上。两人的皮肉都烧成了焦炭,后背和前胸粘连在了一起,结成了一块漆黑的硬壳。
他们的肺和心脏就这样比邻而居,以至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正在一点一点地衰竭,这种感觉根本无法区分虚幻与真实。
他所亏欠此人的,也就是一饭之恩。他落在这第三层,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这女人给了他一顿米糕和大饼,让他吃了个饱。但他也报答过了。曲连县城不是他冒死把这女人救出,她恐怕已经变成尸魔了吧。
勾猪终究是个讲义气的贼。
“算了,我先确保她不死,至于能不能活,就不管了。让她先苟延几天,我再回头救我自己。”
他下定决定,青木修复术开始运转,青木真气如潮水一般,透过这烧焦的硬壳,注入到身后残留的生命体中。
勾猪没有想到的是,这术对的神识的要求极高,一经开启,他立刻入定,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一切都不再受他自己的控制。
真气是是被神识融合控制的灵气,所以外人真气一旦入体,会遭到自身神识的强烈抵制。以勾猪的青木修复术去修复别人的身体,原本是不可能的。但黄璐的神识已经烙印了勾猪的魂息,如同认主的法宝一般,对主体的真气并不抵制。
这真气入体之后,她原本越来越衰弱的心跳,竟然犹如鼓点一般,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几近干涸的血液从青木真气中吸收了生机,开始加速运转。身体残存的血肉强行吸收周围的养分,生长、分化。不多久,脑中的神识也恢复了过来。她竟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皮早就失去了弹性。眼珠轻轻一转动,烧焦的眼皮就掉落了,黑暗中露出一对恐怖的眼白。她当然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一片漆黑。
但她能感觉到全身的惨状。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毁容更可怕的了。但是现在,她全身就没有一处不被毁的。
在湖上坠落,然后被横天火舰炮火击中的场景在她的脑海中反复翻腾,就好像她至今没有离开那烈火的炙烤一样。
偏偏身前这个人,不断地往她体内注入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真气,维持了这副残躯的运转。一些血肉还带着敏感的神经,如发芽一般四处生长。这丝毫不让她觉得幸运,反而是无比恐惧。
“让我去死!”她用尽气力向这个人传音说。她是真的想死,不像这样如鬼一般地生存下去,也不想让这个人再浪费真气。
这人没有答复。他正在全力运转一种奇特的功法,这种功法通过一种真气带来生机,让自己的全身上下都维系着运转,并且还在不断地修复之中。
他似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听不进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感觉。
他自己的身体也一样被烧焦了,两人粘连在一起,卡在两块光滑的岩石之中一动不动。从外面看来,这就是两具被烧焦的尸体,看不到一丝的生气。
黄璐心中忽然一动。这个人并不是只是在拯救她,似乎还在牺牲自己。他完全可以把这种生机勃勃的真气先用在自己身上,没有必要在她身上运转这种功法。
这个无法理喻的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救我,就因为我给了你一碗饭吃么?
都已经烧成这样了,就不能让我干干净净地去死么?
人一旦死了转世而去,真是一身轻松。什么魔军肆虐,什么道场被毁,什么崇玄观的传承,真是可笑啊,从此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偏偏这个无可解释的男人,一点一点生机的注入,就好像一只摆脱不掉的手,将她往死亡的路上死死拉住了。
对于这个猥琐、贼眉鼠目,时不时还喜欢占点便宜的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但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亏欠他,亏欠到永远都还不清的地步?
偏偏她又不能拒绝。这种离奇的修复之法,如果她默默承受还好。如果是稍加抵抗,这术可能会走火入魔,两人一起命归黄泉。她死了不要紧,真的把想救自己的人拉下垫背,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挣扎求死了。
她只能默默承受,一天,又一天,就这样不知道过去多少天。
每一天她身体中的血肉都在这副焦臭的躯壳中的生长,有时如利刃割体,她虽想惨叫却喊不出声。有时如万虫挠心,奇痒无比,让她几近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