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厚重的坊门落下,巡夜武侯来回逡巡。
此时此刻,长安城内的一百零八坊就像独立的小城一样,或寂静无声,或喧嚣嘈杂,两种极端并存。
平康坊,又称平康里,乃大唐最著名的红灯区。
在这里,能看到档次不一的私家妓馆,因此,只要银钱足够,就可以通宵达旦的纵情声色。
从南门入坊,沿着长街向东走,一户户妓馆分立左右,虽然没有亭台阁楼,但也是几进几出的回字形大宅院。
而它们的名字也不像后世那般诗情画意,大多是以“某某家”为名,比如,杜甫笔下的“黄四娘家花满蹊”,这黄四娘或许是假母的名字,或许是指这家妓馆的头牌娘子。
今夜,刘希夷设宴款待同僚的地方也叫“黄四娘家”,可是,在这个时代,伟大的诗圣可曾出生还是个问题。
“前日廊下饮,昨日王家宴。今日又逢君,三日三会面。当歌聊自放,对酒交相劝。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出帷幔,薛二郎正与眼前之人对饮。
自从上任以来,他参加了不少宴请活动,懂了不少酒场规矩,亦能做到大方爽快。
换而言之,大唐又多了一个酒鬼。
“彩!彩!彩!”
刘希夷击掌而笑,堂内众人同样大声喝彩,他们对薛郎之才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金樽清酒、歌舞助兴,加上宾尽主欢,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郑都知靠在薛牧怀中,轻笑道:“刘先生作为东道主,劝我家郎君酒,郎君不辞,现在该换先生歌一曲了。”
在座之人尽是升平司官员,她此次前来,既是防止自家的猪被其它白菜骗走,亦是存了帮薛牧涨涨脸面的心思。
而薛二郎乐得如此,连忙举起铜爵,催促道:“君劝我酒,我不辞,请君歌,歌莫迟。”
见状,诸位宾客齐齐举杯:“请君歌,歌莫迟!”
大唐进士的烧尾宴,玩的就是格调,各种劝酒歌不绝于耳,而身为东道主,刘希夷自然不会推辞。
“烧尾宴,清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说着,他举起铜爵仰头饮尽:“一愿薛郎千岁,二愿都知长健,三愿两位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彩!”
薛牧斟酒,与坐在身侧的花魁娘子对视一眼,一同朝刘希夷敬酒。
三巡之后,几个酒量不好的同僚愈发放浪形骸,离开坐席。
大堂中央,正在表演歌舞的歌妓四散而去,给他们留下施展的空间。
一时间,群魔乱舞。
作为官位最高者,王勃陪坐主位,单手撑住下颌,认真欣赏下属们“曼妙的舞姿”,并时不时击节赞叹。
“平日里,张校书逢人就夸赞自己最善跳舞,今夜一见,他所言非虚啊。”
“此舞大善,诸位满饮此杯。”
在本朝,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会在高兴时跳舞,对于这等盛事,礼法根本管不到。
要知道,高官显贵的架子可不会一直端着,毕竟人有七情六欲,更何况,此时儒家还未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谬论——
当年,还是太子的圣人喜得长子,先皇太宗听闻消息后,高兴得冲到东宫去跳舞,一群身披朱紫的大臣也跟着他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