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禁期间,三十八条主干道看上去极为空旷,若纵马奔驰,三刻之内可到达长安任何一处地点。
薛府护卫在冯义的带领下,紧紧缀在东宫仪驾之后,正因为如此,那些巡夜武侯见了,根本不敢上前阻拦,任凭他们疾驰而过。
此刻,四望车内气氛凝结。
王勃不愿意跟郑荣打交道,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一直保持沉默。
至于薛牧,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两天似乎历尽了一生中所有的大起大落,身心俱疲。
郑荣对未来女婿颇为看重,见天色已暗,而长安城最近又不太平,皱眉问道:“二郎,你缘何来此?”
“子安兄听说郑都知暂居富乐园,且每夜都要举办诗会,便让我陪他一起去以文会友。”
薛牧暗自捏了捏拳头,淡然以对,心中却在想:子安兄,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你债多了不愁……
见友人提及自己,王勃硬着头皮说道:“不错,二郎文采斐然,若不是金吾卫突然闯入,恐怕早已成为都知娘子的入幕之宾了。”
二郎这小子真……算了,既然他叫我一声兄长,那就应下此事吧……不过,待他娶得五姓女,某一定要将其灌醉,以报今夜之仇!
等王勃说完,郑少尹的眉头已皱成一团,他觉得去烟花之地纵情嬉乐,过于轻佻,但念在薛牧年少,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也不好出言斥责,心道:
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年轻人还是读书静心为上。
虽然两家尚未定下婚约,但薛明诚曾多次谈及自家幼弟,赞他俊郎聪颖、英果非凡,言语间隐有联姻之意,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可郑荣依旧心存考校之意,笑道:“薛郎作了什么诗?不妨说出来,让老朽品鉴一番。”
直到现在,薛牧都不知道两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隐约猜到自己可能要娶郑氏贵女为妻,毕竟门第之见,可不是说着玩的,根本反抗不得,只希望那位姑娘不要……
左右思量时,坐在一旁看戏的王勃忍不住催促道:“二郎,某与程押官都觉得你写得那首诗,韵律与立意都是极佳,不妨说出来让郑公品鉴、品鉴。”
自古以来,就有文人相轻的说法,更别提王子安这种有真才实学的狂生了,能被夸赞一句,确实不容易。
因此,郑荣更加期待薛牧的诗作了,笑吟吟地抚过胡须,耐心等待着。
在王子安看来,能娶五姓女绝对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可薛牧不这么想,他有意藏拙,哪怕无法挣脱时代铁律,再晚上几年也值得庆幸了。
然而,来自友人的神助攻,打破了薛二郎的计划,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抄一首诗了。
略做思考,计上心头,他低声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王勃楞住了,他认为薛牧会念出那首歌颂少年游侠的诗,可是,怎么又换了一首新诗?
薛牧似乎沉浸在悲伤中,低头继续念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郑公作为东宫少詹事,自然不是那种酒囊饭袋之徒,瞬间品出了诗句中的韵味。
富乐园乃烟花之地,歌姬时常弹奏琵琶、锦瑟,技艺不比教坊乐工差多少,最初那两句还算应景,可这四句……薛郎年纪轻轻,为何要作这种充满郁气的诗?
莫非是少年强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