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家将大食人引入西域,岂是为了让大食人当真打倒玉门关,甚至杀入关中危及大唐社稷?
关中不仅仅是大唐之根基,更是关陇门阀之根基所在!一旦整个关中陷入动乱甚至落入大食人之手,关陇门阀赖以生存之根基毁于一旦,难不成还能屈身事虏,做一做大食人的臣子?
更别说丝路承载着关陇的财富收入,在江南士族、山东世家逐渐开脱海路贸易带来巨额财富之时,西域几乎就意味着关陇的命脉,岂能将其拱手送给大食人,自断财路?
所有的一切,目的仅只是为了搅乱长安之局势,迫使陛下以及太子不得不对关陇采取一定的让步。
打击安西军,更是为了使得关陇门阀在西域糜烂之际能够挺身而出挽大厦于将倾,使得关陇门阀彻底攫取西域的所有利益。
而绝非任由大食人侵占整个西域,进而将兵锋直抵玉门关下。
连这个都看不懂,还以为长孙家意欲裹挟所有关陇门阀如以往那般兴一国灭一国,覆亡大唐再立新朝?
简直愚蠢透顶。
自不必说,奇蠢无比的长孙温前去胁迫武媚娘之举必然是出自长孙净之指使……
唉!
长孙无忌坐在灯下,愁眉不展。
局势之紧迫,他倒是还能接受。自从少年之时被迫离家被舅父高士廉接去府中居住,直到后来在长安闯出名堂,又辅佐李二陛下逆而夺取成就大业,他这一辈子历经无数的惊涛骇浪出生入死,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区区被动之局势,也只能令他多费一些心思,却绝对谈不上夜难成寐、如鲠在喉。
然而家中诸子这般拙劣之表现,一个两个完全看不到成就大事的素质,这才是最最令他嗟叹沮丧之事。
大丈夫建功立业,所谋求亦不过是封妻荫子,他发妻早丧,所有的心血自然尽皆在一众儿子身上。
孰料却事与愿违。
倾注了他全部心血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孙冲铸下大错前程尽毁,使得他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勉为其难接受了长孙涣成为家族继任者,却又被房俊的阴谋所逼迫,不得不将其逼死在自家门前。唯一算是有几分才能的长孙濬刚刚做完自己交付的大事,却又莫名其妙的死在西域……
举步维艰、功败垂成都不可怕,大丈夫最怕的便是后继无人。
而最最令人沮丧无奈不可接受的,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英明神武文武双全,唯有自己家的孩子一事无成难堪大任……
唏嘘一番,勉力压制心底的苦闷,让家仆取来笔墨纸砚,又斟酌了一阵,提笔写就两封书信,一封鼓励,一封安抚,分别送给长孙淹与长孙净。
时至今日,家族之团结才是重中之重,若是任由兄弟阋墙、内斗滋生,怕是用不着外人打压,长孙家自己就败落了。就算自己回京又能怎么样?自己已近花甲之年,人生七十古来稀,没几年好活了,等到自己撒手西去,这份家业、这些子孙难不成就要成为旁人砧板上的鱼肉?
忍了吧。
什么家族兴旺,什么宏图大志,这一刻都比不得血脉传承来得重要。所有的谋划都暂且搁置一旁,让长孙淹来主持族中事务,也算是向太子投诚:长孙家不再参预储位之争,自此以后竭诚效忠……
想一想自己与房玄龄斗了半辈子,结果自己固然略占上风,却在儿子的比拼之中大败亏输,实在是令人心中纠结,难以释怀。
写完信,长长的吁出口气,对家仆道:“即刻派人将信笺送回长安,叮嘱诸位郎君,在吾返回长安之前,勿要轻举妄动。”
他实在是怕了,若是不严加叮嘱,鬼知道这帮蠢货还能做出什么蠢事来。
为今之计,只能暂且俯首,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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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相信,以眼下朝局之动荡,即便李二陛下返回长安,时机也必然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