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心心念念的身后之事，就是希望嬴政能够从心理上接纳《吕氏春秋》构建的一套较为系统的新的意识形态体系，如果用它治国，说不定秦能传千世百代。</P>

你可以对我有成见，你可以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但你要分清好坏，分清公私，不要因人废言，一上来就否定了这套书。</P>

可这些话，吕不韦又怎么对嬴政说呢？</P>

回不去了，他们的关系回不去了，从嬴政登上王位的那刻起就开始有了裂痕，到如今已经是覆水难收。</P>

如果吕不韦能平平安安地退出这场权力博弈，那已经是万幸了。</P>

上天总是会多惩罚那些贪心不足的人，见好就收才是中庸之道。</P>

但有些话，还是想多说一句，有些事，还是想要多做一点。</P>

“臣自邯郸追随先王，尔来二十又七年矣，先王知臣信臣，将身后大事托付于臣，臣岂敢怠慢。这十年以来，内忧外患，臣极力应对，却也知四面树敌，自身处境早已在水深火热之中，但臣之忠心日月可鉴，诬臣有二心，臣万万不敢当。”</P>

“寡人知道。”</P>

“这些年，臣替王上平抚内外，实在没有什么绩效，唯有《吕氏春秋》一部，将来可供王上参详。臣老矣，眼下的这两个难关恐怕是过不了了，还请王上保重，不管臣身处何地，将来也依然会挂念着王上，挂念着朝堂，挂念着秦国。”</P>

嬴政抿嘴，轻叹一口气。</P>

“仲父不要这么说，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仲父依然是秦国的相邦。”</P>

“臣老病缠身，此次进宫，本是想向王上请辞的，恰逢郑国间谍一事，臣只能称病在家，待郑国案子有了眉目，臣任凭王上处置。”</P>

也好，想来吕不韦还是聪明的，他不想让嬴政太为难，私情和公事面前，向来就很难做出选择。</P>

这样一来，嬴政也不能再说什么了。</P>

他起身目送吕不韦离开。</P>

颤颤巍巍的身躯，略显佝偻的背影，不再矫健的步伐，嬴政忽然想，如果父亲嬴子楚还在，他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和吕不韦一样？连从前有光的眼神也要变得黯然？</P>

时间真可怕。</P>

可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畏惧未知，不如直面未知。</P>

吕不韦告病在家，李斯接收到了他的信号，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就开始全权查起了郑国的案子。</P>

这个案件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审的，郑国疲秦的罪名几乎是坐实了的，无非是找出充足的证据，然后牵扯出和他有关的全部人一起治罪而已。</P>

所以李斯如果想要为郑国翻案，差不多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见缝插针，可也要知道缝在哪里才好。</P>

在秉公办案的同时，他好像忘了一件事情，秦国最高的司法解释权，是在嬴政那里。</P>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郑国，那就是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