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陆修的意识时有时无,时间被拉得细长,他的感官变得有些迟钝了,脚下触不到地,手指也碰不着东西,眼前仍旧是混沌一片。
右手的小拇指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抬手一看,发现上面流血了,伤口是细细的一线红痕,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你不是说要捧我一辈子的吗?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起来,他拼命奔跑,可是却找不到声音的来向。
右手的小拇指又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很疼。
他疼得五感渐渐回笼,眼前的混沌被拨开了,周围一点一滴地开始有了声音。
病房里其实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可是他却觉得那么吵闹,医疗器械的“滴滴”声,窗外的蝉鸣,还有走廊里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他还听到了自己闷在呼吸机里的沉重呼吸。
一呼一吸,喷涂得内壁里朦朦胧胧的,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眼皮很重,沉沉地压着,他费力地睁开细细的一线,只看到了模模糊糊的色块。
最初的感觉是麻木的,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冻僵了的人一样,正在记忆的篝火边慢慢地缓过来。
再下一秒,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仿佛油彩打翻在了视野里,灰黑一片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明艳起来,仿佛一切都是斑斓的,鲜活的色彩争先恐后地闯进他的视野。
他看到许春秋正垂着眼帘,捧着他冰冷的手细细密密地吻着。
她的小拇指上拴着一条红线,那线系得很紧,几乎要勒进皮肉里去,那红线延伸着,蜿蜒着,和他小拇指上系着的线圈连成了一条。
他挣扎着坐起身,艰难地抬手摘掉了脸上的呼吸机,浑身的器官像是生了锈一样,疼,而且不听使唤。
许春秋倏地睁大了眼睛:“医生,医生他醒了……”
她像是不敢确认一样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生怕眼前的陆修是幻觉一样。
陆修猛地把她揉进了怀里,带着满腔失而复得的喜悦。
许春秋怔愣着,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缓缓地伸手回抱住他,下巴轻轻地枕在他的肩颈上。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修的嗓子是哑的,声音喑哑而低沉:“我去了你的那个世界。”
许春秋蹭蹭他的颈窝,小奶猫似的轻轻“嗯”了一声。
“我还找回了一些记忆。”
许春秋缓缓地直起身子来,无言地与他四目相对。
找回了记忆,是……什么意思?
“我都想起来了,”陆修笑道,“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刻了两枚芙蓉石的方章,我就不客气地全都收下了。”
许春秋扁一扁嘴,小小声地嘟哝:“强盗……”
“那章子刻着我的名字,你不送给我也没有别人可送了。”
许春秋正要开口,只听病房门“哐当”的一声被打开了。
是刚才被她那一嗓子招来的大夫们,三五个医生披着白大褂站在病房门口,目瞪狗呆地看着许春秋的双手正挂在陆修的脖子上。
……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