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的,我想过来和你说说话,不知道你有空没有?”
江婷回答:“我?今天吗?有空啊,小画也有空,我去叫她。”电话那头突然要放下电话。
奚筠邗连忙说:“不,不用了,不要告诉她,我今天过来只是来找你聊聊的。”
“找我聊什么呀?”江婷用一种天真可爱的语气问奚筠邗。
奚筠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用一句“到时候再说吧”搪塞过去。
放下电话,奚筠邗长嘘一口气,感觉如释重负,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正在一步一步、按照他的设想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了。
“是奚哥哥吗?他说什么了?”在一旁的叶小画问江婷。
江婷坏笑着说:“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法眼,我的小画姐姐。”
叶小画也抿起嘴笑起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变,依旧那么自然地嵌在她秀气的脸上,见没有得到答案,她赶紧又问“快说嘛,他说什么啦?”
“不行,我跟他说过不告诉你的,跟你说了我岂不是成大骗子啦?”江婷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哎呀,告诉我嘛,好姐姐。”叶小画几乎在用一种央求的口气在跟江婷说话。
虽然这种语气多多少少是装出来博取同情心的,可是谁遇到这种事情,再狠的心肠也会顿时软下去三分的。
江婷只好就范,说:“他说过来找我聊聊天,还说不要告诉你。”
“哦,什么时候,今天下午吗?”
“他没说,不过现在都已经10点多了,我想也应该是下午吧。”江婷说。
“好吧,你们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啊,还是去看我的书吧,!”叶小画最后不忘给江婷来上一几句英语。
没想到奚筠邗来得这么快,江婷在吃午饭的时候他就到了,江婷只好放下筷子走到校门口去接他。其实对于海洋大学,奚筠邗并不陌生,可这一次,这里对他来说好像一下子成了一块禁区,他没有勇气踏进去,只好打电话给江婷。
江婷出来看到裤腿上沾满了泥浆水、头上冒着热汗的奚筠邗,知道他肯定是骑着自行车一刻不停地一路飞奔而来,不禁笑了出来。奚筠邗看见江婷脸上的笑容,心中的紧张和不安顿时缓解了一大半,他也试着努力还了江婷一个微笑。
“怎么这儿快就到了啊,刚打电话的时候离现在才过去一个多点小时呢,还没吃饭吧?”江婷问他。
“吃了吃了,”奚筠邗立马答道,“一路上没想别的,所以骑车也快,所以就早到了,嘿嘿。”
“别骗我啦,我还不了解你,你一定还没有吃,走,我们去食堂,我请你吃我们学校最有名、最好吃的几道菜。”江婷想走上前拉着他走。
“不了,不了,我真的吃过了,不用麻烦了。”奚筠邗说。
“好吧,好吧,拗不过你,跟小画一样。那这样吧,饭不吃了可以,我看你满头大汗的,天气又热,我去给你买瓶冰水吧,你在前面那个阴凉的草坪上坐着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我可不会让你多等上十多分钟的哦。”说完江婷转身去买水了。
奚筠邗一阵不好意思,只好照着江婷说的那样,推着自行车走向了那片草坪。一路上飞驰的时候不感觉到累,现在一停下来疲倦就自动找上门来了,奚筠邗躺在草坪上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奚筠邗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江婷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一看时间,距自己刚才躺下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奚筠邗坐起来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哦,刚才睡着了,其实你可以叫醒我的,让你等这么久。”
没想到江婷微笑道:“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情,就当是多陪你一会儿喽。”
一听到“陪”这个字的时候,奚筠邗全身的细胞立刻警觉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感到无比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今天过来这里找江婷的目的。他偷偷转过脸去看了一眼江婷,他清楚此时坐在他身边的江婷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江婷了,他的胸中突然升腾起一股往事随风的感慨来。
对啊,生活就是这样,不断把你要走的路故意弄得曲曲折折的,然后还要强迫你去面对它,要你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迎面吹来一股风,像一阵炙热的浪潮,把奚筠邗原本就干燥无比的喉咙弄得更加干渴了,这时他才想起江婷给他买的冰水还握在他的手里没有开启。为了给火烧一样的喉咙降降温,也为了打破目前这种僵局,他拧开水咕嘟咕嘟喝起来,喝完大半瓶后明显感觉到身体正在逐步恢复正常。他顿了顿,开始说话了。
“婷婷,”奚筠邗说,“你的信我收到了。”
“哦。”江婷好像若无其事一般地答应了一下,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奚筠邗见她没有问下去的意思,就接着说:“对不起,我以前一直没有发现,原来你这么细心,这么细腻,还有这么——敏感。”他有些不好意思。
江婷放下刚刚还在摆弄的衣角,抬起头呵呵一笑,说:“没关系,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你知道了,我也说出口了,一切都好。”
“只要你知道,只要我说出口了!”这句话让奚筠邗突然为之一震,他的心里好像突然掀起了万丈狂澜,波涛汹涌地占据了他的身体。他一方面感慨于江婷的眼光竟然能够看得这样远,另外一方面他又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够像此时此刻的江婷,豁达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非要深陷在痛苦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他好像一下子受了鼓舞,趁着心中翻腾的巨浪继续说道:“谢谢你,曾经为我付出过那么多,同时我也佩服你,说过去就过去,丝毫不会再受这个影响。”
江婷鼻子一酸,突然想哭,她多么想、多么想对奚筠邗说:“奚哥哥啊,虽然我现在表现得是如此豁达、乐观和轻松,可是为了做到这个,你可知道我曾在多少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里痛哭流涕?你可知道我以前连续不间断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面黯然伤神吗?你可知道我是下了多少遍的决心说了多少遍的忘记才做到的吗?”
她忍住了,她决心就让那些埋藏在自己心底里的话继续隐藏着,因为她知道,就算说了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徒增伤悲和唏嘘。她故意装出轻松愉快的样子说道:“那当然了,那有什么难的?”
“真的不难吗?”奚筠邗心里充满了疑惑。
江婷没有再回答她,只是又冲他笑了笑。
七月,应该是这个城市最热的时候,天上的太阳不仅炙烤着干涸枯竭的大地,而且更是在一遍一遍煎熬着奚筠邗的内心。
突然一只扇着翅膀的蜜蜂嗡嗡嗡地飞了过来,在奚筠邗的头顶周围绕了好几个圈后慢悠悠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面停住了。正想得出神的奚筠邗却一点没有发觉,江婷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的肩头,替他赶走了蜜蜂。
奚筠邗转过脸去看江婷,江婷微笑着说:“奚筠邗,你看,就像这只蜜蜂一样,误以为你的肩膀是一朵有着香甜花蜜的花朵,所以就停在了上面,可是任凭它再怎么找寻也不可能找到它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是吗?”
奚筠邗一惊,突然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若有所思地迎着风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婷继续说道:“你只需要轻轻一拍就可以提醒它正在做徒劳无益的工作,而它呢,似乎也立刻知道了,没有做过多的留恋就赶紧飞走了,因为它知道它的宿命在哪里,它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宿命?”奚筠邗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着江婷,感觉现在的她和以前完全是迥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我们人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不是你自己的,你怎样努力去争取都是徒劳的;是你自己的,别人怎么抢也抢不走。所以,正如我信上所说的,我终究代替不了小画的,我不属于这里,你也注定不会属于我。”
说完后,江婷望着瓦蓝的天空中飘来的一块洁白得像一个笑脸的云朵,释然了。
可奚筠邗脸上仍旧火辣辣的,不是尴尬,也不是难受,而是羞愧、悔恨,他彻彻底底地低估了江婷的心灵深度,或者说低估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性,她内心防线的固若金汤和令人惊讶的愈合能力。现在他开始不断地、沉重地埋怨自己为了之前被叶小画拒绝的事情过分地伤心,并为此任凭宝贵的光阴从自己的身边流走。他开始清楚明白地意识到一个道理:任何人,都不应该把自己依附到别人身上,你终究是你自己,走你自己的道路才是最要的事情。
“我知道了,那就让它一切都过去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是好朋友。”奚筠邗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阳光。
“好的,一言为定。”
“要是叶小画在这里就好了,我就可以像你一样坦然地面对她了。”奚筠邗轻声地说。
“哦,小画呀,你不是说不告诉她嘛,所以我就没有叫上她。”江婷嘻嘻一笑,“不过她人虽然没有来,不过她的一样东西可是在你的那里哦。”
奚筠邗一惊,道:“什么东西?”
“就是我给你写信用的那个信封,小画喜欢手绘信封,那天看见我在写信,就送给了我一张她最喜欢的。”江婷说。
“那她知道这信是写给我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信封上的那朵花你认识吗?”
奚筠邗想了想说:“不认识,我从没有见过那种花。”。
江婷笑笑说:“我也没有见过,不过后来小画跟我说了,那花叫做木槿花,好像代表着什么来着?”
“温柔的坚持!”奚筠邗想也没有想就说出了答案,然后他感觉心坎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过,好像和许多年之前他第一次见到美丽的流星划过寂静的夜空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今天奚筠邗和江婷挑的地方安静极了,安静到似乎连平日里最起劲儿的知了也飞到其的地方吵闹去了。
江婷对奚筠邗说“这样吧,假设小画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要对她说的吗?待会我帮你传给她。”
“啊——有是有,可是——”奚筠邗有些犹豫,显然他还没有准备好在别人面前把他自己心里的话和盘托出。
“哎呀,这有什么嘛,不是说好了,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不好意思。以后我要是有什么要说的,我也来找你的。”
一番话打消了奚筠邗心中的顾虑,他鼓起勇气,开始有条不紊地说起来:“小画,我很少这样叫你,因为平时我都习惯性直接对你开口说话,而你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叫我‘奚哥哥’,真的谢谢你。今天我和江婷谈了好久好久,谈到了我,谈到了她,也谈到了你。她的勇敢帮我解开了心中看似永远都解不开的结,现在我很自信可以用一种很坦然的心态来面对你了。江婷说得对,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我们不能把自己依附到别人身上去,哪怕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也一样不行。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笑,你的乐观和自信,还有豪爽,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我,让我对于人生、爱情、理想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谢谢你!就让我的爱慢慢被时光稀释掉吧,就让曾经这份美好的感情慢慢随时光变老吧。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不分彼此的好朋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明明是开心释然的话,可奚筠邗却说得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再见了,小画,我的亲爱的人儿啊,再见了!
“小画,你就别躲了,你的奚哥哥都哭成这样了,你还不出来?我刚才买水回来就看见你躲在那里了。”江婷忽然朝着着身后十多米远的一棵大树喊道。
叶小画竟然真的从树后面走了出来,走到奚筠邗的面前,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然后冲他笑笑说:“我知道了,我们以后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永远不分开。”
奚筠邗却并不惊讶,他没有移开脸,而是任凭叶小画用一种他见识过的最轻柔的力道在那上面来来去去,然后不由自主地朝她微微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伸伸脖子向远处望了望,看到了第一次进这个学校大门的时候遇到的那一口喷泉,它正在以一种十分饱满的生命力将源源不断的清水托举到高处,喷出如天女散花一般唯美动人的乐章。他也觉得自己的胸中突然有了一种新生的力量正在蓬勃而出,他觉得感情世界里的雪国终于要解冻了,生活即将翻入另外一个全新的篇章。